江西的晨雾还没散尽,临时情报站的电报机就“滴滴答答”地疯响,像是要把土坯房的墙震塌。
陈默捏着刚译完的战报,指尖的墨渍蹭在纸页上,晕开“三路合围扑空,红军主力无踪”几个字——这是国民党军二次“围剿”的首份战报,何应钦亲批的“急件”,字里行间全是气急败坏的潦草。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陈默飞快地把战报折起,塞进《佩文诗韵》的书页里,又将那份标注着“凌晨三点→五点”的错译记录,压在军统的译电本底下。
刚做完这一切,门就被撞开,戴笠披着黑呢大衣,脸色比屋外的雾还沉,身后跟着两个挎枪的卫兵,皮鞋踩在泥地上,溅起的水花沾湿了裤脚。
“陈默,战报呢?”戴笠没坐,径直走到桌前,烟斗在指尖转着圈,眼神扫过桌上的译电本,“何应钦说三个师围了个空,红军连影子都没见着?”
陈默递上战报,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懊恼:“老师,确实如此。东路军凌晨五点赶到兴国时,红军的阵地早空了,只留下几顶破帐篷;西路军去宁都,连灶台都是凉的——看样子,红军至少提前两三个小时转移了。”
戴笠接过战报,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凌晨五点总攻”几个字,突然把战报摔在桌上:“不对劲!之前侦察说红军主力在赣南扎营,怎么会突然转移?是不是情报传递出了问题?”他弯腰拿起译电本,指尖划过陈默当初标注的“密钥干扰”批注,眉头拧成了疙瘩,“你说当时有日军电台干扰,还核对了三遍?”
陈默心里一紧,后背却挺得笔直:“是!老师您看,这是当天的密钥表,‘三’和‘五’的字码只差两位,而且凌晨两点到四点,日军的干扰电台一直在频段上乱发信号,译电时断时续,我怕出错,特意让译电组的人复核了两次,才敢把‘五点’报给何将军。”
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译电组的签字记录,上面歪歪扭扭签着三个名字——都是他提前安排好的人,就算戴笠去查,也只会说“当时确实有干扰”。
戴笠翻着记录,烟斗的火星烧到了烟丝,他却没察觉。
站在旁边的于副官突然插话:“老板,会不会是陈处长……”
话没说完,就被陈默打断:“于副官这话是什么意思?译电时你全程守在门外,译完我第一时间就去了指挥部,要是我有问题,何将军能放过我?再说,我要是想泄露情报,直接把‘三点’报出去就是,何必费尽心机错译?”
这话戳中了要害——戴笠最忌恨“通共”,但也最看重“逻辑”。
陈默的错译,看似让红军得了便宜,可从流程上看,全是“客观原因”:密钥相似、日军干扰、前线复核滞后,每一步都有记录,半点挑不出“主观故意”的痕迹。
戴笠的脸色缓和了些,把译电本扔回桌上:“我不是怀疑你,是这事太蹊跷。二次围剿花了这么多钱,调了8个师,结果连红军的边都没摸着,委员长那边我没法交代。”
他坐下来,端起陈默递来的茶,抿了一口,“你觉得问题出在哪?”
陈默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往前凑了凑,语气诚恳:“老师,依我看,不是人出了问题,是流程出了问题。现在咱们的指令传递,是‘前线发报→情报站译电→指挥部执行’,中间缺了个‘统一复核’的环节。就像这次,前线发报时没标注‘密钥风险’,我译电时发现了,却只能自己复核,没法立刻跟南京的密钥室确认,等报给何将军,早就错过了纠正的时间。”
他一边说,一边从公文包里拿出早就写好的“流程优化方案”,摊在戴笠面前:“我建议,建立‘三级复核制’:第一级,前线发报必须标注‘密钥风险等级’;第二级,情报站译电后,立刻用加密频道同步给南京密钥室,双方交叉复核;第三级,复核无误后,由情报一处统一发往指挥部——这样一来,就算有干扰或密钥相似,也能及时发现,不会再出‘错译’的事。”
戴笠盯着方案,指尖在“情报一处统一发往指挥部”几个字上敲了敲:“你想让情报一处牵头?”
“不是我想,是只有情报一处能担这个责。”
陈默语气坚定,“老师您知道,情报一处负责汇总前线所有密电,最熟悉各部队的频段和密钥规律,由我们牵头,既能提高效率,又能避免各情报站各自为政、重复出错。这次要是有这个流程,我肯定能第一时间发现‘三点’和‘五点’的偏差,何将军也不至于扑空。”
这话说到了戴笠的心坎里。
他早就想把情报传递的主动权攥在手里,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理由。
陈默的方案,看似是“补漏洞”,实则是帮他把分散的译电权,收归情报一处——而陈默是他一手提拔的,情报一处由他管,相当于戴笠直接掌控指令传递的全流程。
“这个方案可行。”
戴笠拿起笔,在方案上签了字,“你回去就落实,南京那边我来打招呼,密钥室必须配合情报一处的复核。记住,以后所有前线密电,必须经你这里复核无误,才能发往指挥部——出了任何差错,唯你是问!”
“是!老师,学生保证完成任务!”
陈默躬身应下,心里涌起一阵狂喜——他不仅洗清了嫌疑,还借着“优化流程”的名义,彻底掌握了情报翻译的主导权。
以后不管是国民党军的围剿指令,还是日军的动向密电,都要经过他的手,传递情报的机会更多了,也更安全了。
戴笠走后,于副官看着桌上的方案,脸色不太好看:“陈处长,你这招够狠啊,以后情报处的译电权,全归你了。”
陈默拿起方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于副官,这不是为了工作嘛。你想,以后有了三级复核,再也不用担‘错译’的风险,咱们都能省心。再说,这是局座定的,我只是提了个建议。”
于副官撇撇嘴,没再多说,转身走了。陈默关上门,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他走到桌前,拿起《佩文诗韵》,从书页里抽出那份错译记录,仔细看了一遍——上面的批注、译电组的签字、密钥表的复印件,每一处都天衣无缝,就算戴笠日后再查,也找不到任何破绽。
“接下来,该把新流程告诉组织了。”
陈默拿出钢笔,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下“三级复核制:前线标风险→情报一处复核→南京密钥室确认,译电权归一处”,然后折成小团,塞进钢笔杆的暗槽里。
他知道,苏区的联络员还在等着他的消息,新流程不仅关系到他的潜伏安全,更关系到后续反“围剿”情报的传递效率。
傍晚,陈默借口“熟悉新流程,去前线各情报站调研”,离开了临时情报站。
他没带卫兵,只拎着公文包,沿着赣江往城南走。路边的稻田里,农民正在收割晚稻,远远传来镰刀割稻的“沙沙”声。
陈默走到一棵老槐树下,这是约定的“死信箱”——树洞里藏着一个铁皮盒,专门用来传递紧急情报。
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跟踪,就伸手掏出铁皮盒,把写着新流程的纸条放进去,又从里面拿出一张字条——是组织发来的,上面写着“红军已转移至闽西,需国民党军第三次围剿部署,注意安全”。
陈默把字条塞进怀里,重新盖好铁皮盒,转身往回走。他知道,掌握译电主导权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要利用这个优势,收集更多、更核心的情报,助力苏区打赢第三次反“围剿”。
回到临时情报站,陈默立刻召集译电组的人开会,宣布“三级复核制”的具体细则:“以后不管是谁译电,都要先标注风险等级,再交给我复核,最后发往南京。谁敢擅自跳过流程,军法处置!”
译电组的人都是他挑的,大多是出身贫苦、对国民党不满的年轻人,早就被他悄悄发展成了“外围联络员”。
他们齐声应下,眼里带着敬佩——陈默不仅帮他们躲过了“错译”的追责,还给了他们更稳定的工作,这份恩情,他们记在心里。
陈默看着他们,心里很踏实。他知道,这些人就是他在情报处的“眼睛”和“耳朵”,有他们在,新流程能顺利落实,情报传递也能更隐蔽。他拿起桌上的译电本,翻到最新的密电——是何应钦发来的,说要“休整一周,再寻红军主力”。
“一周时间,足够苏区做好准备了。”
陈默拿起钢笔,开始译电。这次,他没有错译,而是如实翻译——现在他掌握了复核权,没必要再冒险,只要把情报及时传递给苏区,他们就能根据部署,制定出更精准的反“围剿”策略。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照亮了“三级复核制”的方案。
陈默看着方案上的字迹,心里默念:“同志们,我已经掌握了情报传递的主动权,以后不管国民党军的围剿多疯狂,我都会把情报安全送出去。助力反‘围剿’,我们一定能赢!”
他握紧钢笔,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译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为苏区的胜利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