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毓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驿站的,赫兰瑾的话语,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天香楼,踏入了二楼那间熟悉的雅间。
正是这间屋子,当日欧阳明净假意与他道歉品茗谈心,却暗中对他施下了控魂术,让他如同提线木偶般受其摆布,险些铸成大错。
可如今他却主动约了欧阳明净在此相见。
他环抱着双臂,倚在窗边,目光投向楼下熙攘的街景,眼神却空洞没有焦点。
赫兰瑾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我最终的目的还是回到现实世界,回到家人身边,阿毓你不想吗?”
“阿毓,我们一起回家吧,好吗?”
回家那两个字的诱惑力如此巨大,几乎要动摇他本已混乱的意志。
就在他心绪翻腾,几乎要被这矛盾的漩涡吞噬时,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毓儿。”
欧阳明净的声音带着欣喜响起,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他确实没料到东方毓还会主动约见他,尤其是在经历了控魂术那件事之后。
他快步走近,脸上带着惯有的看似温的笑意,语气带着几分亲昵:“你还肯见我,我真的很高兴……”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他靠近的瞬间,倚在窗边的东方毓猛然转身。
直到这时,欧阳明净才看清,东方毓那环抱在胸前的双臂之下,右手竟紧紧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半分迟疑。
在欧阳明净惊愕的目光中,东方毓眼神冰冷如霜,手腕一沉,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
“噗嗤!”
利器刺入血肉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匕首精准而狠戾地没入了欧阳明净的左胸。
欧阳明净脸上的笑容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褪去,便瞬间凝固。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深深插入自己胸膛的匕首柄部,以及迅速从伤口周围晕染开来刺目的猩红。
剧痛随后才猛烈地席卷而来,他闷哼一声,脚下踉跄,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住什么支撑,却只徒劳地抓住了空气。
他抬头,望向东方毓,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毓儿……你……”
东方毓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任由欧阳明净痛苦地蜷缩下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凛冽的寒冰和滔天的怒意。
他一字一顿,声音带着彻骨的恨意:“欧阳明净,你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当猴耍。”
从最初的下药,到后来的控魂操控又下蛊,他所不知道的算计和所有的愤怒在这一刀中,彻底爆发。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推开,端着菜肴的店小二满脸堆笑地走进来:“客官,您点的菜来……啊!”
话音未落,便化作一声凄厉的尖叫。托盘连同盘碟“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汤汁四溅。
小二惊恐万状地看着胸口插着匕首、缓缓软倒的欧阳明净,以及站在旁边面无表情、袖口沾血的东方毓。
东方毓甚至没有看那小二一眼,他冷漠地越过瘫软在地的欧阳明净和狼藉的饭菜,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雅间,消失在楼梯口。
只留下雅间内弥漫开的血腥味和店小二撕心裂肺的呼救声。
“杀……杀人啦,快来人啊!净王爷出事啦!”
天香楼顿时乱作一团。
很快,欧阳府的人闻讯赶来,手忙脚乱地将奄奄一息的欧阳明净抬回府中,同时以最快的速度请来了皇城中最好的大夫。
欧阳明净的卧房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大夫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伤口。
匕首刺入极深,险之又险地偏离了心脉半分,但依旧造成了严重的创伤,鲜血不断涌出,染红了床榻。
大夫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施针、用药、包扎,每一步都极其谨慎,欧阳明净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始终处于昏迷之中。
欧阳清晏闻讯从外面匆匆赶回,看到爱子如此惨状,顿时勃然大怒,周身气势暴涨。
当即就要去将军府上要人,势必要为儿子讨回公道。
“爹……不可……”
就在欧阳清晏怒气冲冲准备出门时,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欧阳明净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气若游丝,却用尽全身力气拉住了父亲的衣袖。
欧阳清晏连忙俯身:“明净,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欧阳明净艰难地摇了摇头,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每说一个字都无比吃力,但眼神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坚持:
“爹……不要去……是儿子……有错在先……”
他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您若去找他……只会……只会将事情闹大……彻底毁了……我们欧阳家与东方家……乃至四大家族的和睦……爹……求您……就此作罢……”
说完这番话,他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神却依旧固执地望着父亲。
欧阳清晏看着儿子苍白而恳切的脸,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明白,欧阳明净说得对。
若此时撕破脸皮,欧阳家不仅不占理,还可能同时得端木家和显然已经不再忍气吞声的东方毓,后果不堪设想。
“唉,冤孽啊!”
欧阳清晏颓然坐倒在床边,看着昏迷过去的儿子,只能将所有的愤怒与不甘强行压下,挥手让焦急等待命令的属下退下。
最终,东方与欧阳两家对外保持了惊人的沉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天香楼当日目睹惨状的宾客与小二,早已将此事添油加醋地传扬开来。
各种版本的流言在街头巷尾飞速传播,成了百姓们津津乐道的饭后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