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把语文课本摊在小桌上的第三日,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窗台,就被窗台上的东西绊住了脚步——三粒圆滚滚的小米,沾着点清晨的露水,在阳光下泛着浅黄的光,像三颗小小的星星。
“这是……”林夏揉着眼睛走过去,指尖刚碰到小米粒,就觉出一丝熟悉的凉。不是露水的冷,是阿柚身上那种贴在皮肤的凉,轻得像羽毛拂过。她转头看向房间角落,阿柚正站在衣柜旁,手里“托”着那根鸽子羽毛,见她看过来,耳尖又泛起淡红,身形比前几日更凝实了些,校服裤脚磨破的毛边都能看清。
“昨天你说想看看巷口的鸽子,”阿柚的声音飘过来,带着点小心翼翼,“我去老巷子转了转,那户养鸽子的人家还在,院子里晒着小米,我就……”他说着,指尖轻轻一抬,那三粒小米忽然轻轻飘了起来,慢悠悠地落在课本摊开的第32页上,正好挨着那行“今天夏夏给鸽子喂了小米”的铅笔字。
林夏蹲在窗台边,看着那三粒小米,忽然想起小学时的清晨。天刚亮,她就攥着从家里偷拿的小米,拉着阿柚往巷口跑,蹲在老槐树底下等那只灰鸽子。阿柚总跟在她身后,帮她挡着清晨的冷风,看着她把小米撒在地上,看着鸽子怯生生地啄食,然后在她跳着喊“阿柚你看它吃了”时,笑着说“看见了,夏夏喂得好”。
“你怎么拿到小米的?”林夏抬头问。她知道阿柚碰不到实物,之前能把课本找回来、能在纸上写字,已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现在竟能“带”回三粒小米,想来又费了不少劲。
阿柚走到桌边,指尖碰了碰那粒沾着露水的小米,小米轻轻滚了滚,停在羽毛旁边。“那户人家的小米晒在竹筛里,风一吹就掉了几粒在地上。”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没说自己跟着风跑了多久,才追上那几粒被吹走的小米;没说自己用了多少力气,才让小米乖乖落在他的“掌心”;更没说从老巷子回到家,他的身形淡得几乎要散掉,歇了半宿才缓过来。
林夏拿起一粒小米,放在手心。小米带着点露水的湿意,却在掌心留下一丝微凉,像阿柚的指尖碰过的触感。她走到书桌旁,把小米轻轻放在课本上,三粒小米围着那根羽毛,像小时候她撒在地上的小米围着鸽子。
“你还记得吗?有次我撒了太多小米,鸽子吃撑了,走的时候一摇一摆的。”林夏笑着翻到课本的空白页,拿起铅笔,在上面画了只圆滚滚的鸽子,翅膀下还画了几粒小米,“那天你笑了好久,说这鸽子像偷喝了爷爷的酒。”
阿柚凑过来看,指尖虚虚点着画里的鸽子:“比小时候画得好,翅膀不歪了。”他的指尖碰到纸页时,那只鸽子的翅膀旁忽然多了一点淡灰色的痕迹,像被铅笔轻轻蹭过。林夏看着那道痕迹,忽然把铅笔递到他面前:“要不要试试?”
阿柚愣了愣,指尖悬在铅笔上方,半天没动。他试过很多次碰笔,都只能让笔微微晃动,从没能真正握住。可这次,当他的指尖碰到笔杆时,铅笔竟轻轻动了动,在他的“力道”下,慢慢在纸页上画了一道浅线——不算直,却清晰地落在纸上。
“动了!”林夏的眼睛亮了,握着他的“手”(其实是虚虚地裹着空气),帮他稳住笔杆。阿柚的力气很轻,笔在纸上慢慢移动,画了一粒小小的小米,虽然歪歪扭扭,却比当年那些铅笔字清晰多了。
画完最后一笔,阿柚的身形晃了晃,却没像之前那样变淡,反而在笔尖离开纸页时,袖口的羽毛又清晰了些,连羽杆上的细纹路都能看清。“好像……越来越能碰到你身边的东西了。”他看着自己的指尖,语气里带着点惊喜。
林夏把那粒画在纸上的小米,和桌上的三粒真小米摆在一起,又把羽毛放在中间。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课本上,把小米、羽毛和那两道一深一浅的笔迹,都映得暖融融的。阿柚坐在她身边,两个人凑在小桌旁,看着那些带着回忆的小物件,像过去的无数个清晨一样,安安静静地,守着这一方小小的温暖。
窗外的风停了,远处传来几声鸽子的咕咕声。林夏拿起一粒小米,轻轻放在窗台边,笑着对阿柚说:“说不定,明天它就会来吃呢。”
阿柚看着她,眼底的微光像落了阳光:“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