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我就被窗台上的动静吵醒了。揉着眼睛坐起身,就见阿苑正蹲在木桌旁,指尖轻轻碰着竹篮里的干槐花,她的身影在晨雾里泛着比往常更亮的光,连旗袍上的缠枝莲都像沾了露水般鲜活。
“你怎么起这么早?”我掀开被子下床,才发现窗外的槐树上落满了晨露,风一吹,便有带着露珠的花瓣轻轻飘下来,落在窗台的竹篮边。
阿苑转头看我,眼底藏着难掩的期待:“我想再去看看那道槐花刻痕,说不定……能想起更多事。”她的指尖还沾着一点干槐花的碎屑,那碎屑没有像往常那样飘落,而是稳稳地粘在她的指尖,像一颗小小的、白色的星。
我们踩着晨露往巷口走,石板路上的露水沾湿了我的鞋尖,阿苑走在旁边,她的鞋尖掠过路面时,竟把几颗露珠轻轻挑了起来,落在路边的草叶上,发出极轻的“嗒”声。
老时钟还静立在巷口,晨雾绕在钟身周围,把木板上的刻痕衬得朦胧。阿苑快步走到钟背后,指尖直接落在那道小小的槐花刻痕上。这一次,没有等太久,刻痕便慢慢泛起了微光——比昨天傍晚的光更亮些,像浸了晨露的萤火,顺着花瓣的纹路慢慢铺开。
“我看到了……”阿苑的声音轻轻发颤,指尖跟着微光移动,“是个小院,院里也有一棵大槐树,树下摆着石桌,桌上放着刚做好的槐花饼,还冒着热气。”
微光越来越亮,竟在钟身旁映出了模糊的画面:穿蓝布衫的女人正站在槐树下,手里拿着面团,往里面裹着槐花馅,她的身边站着个小小的女孩,梳着两个羊角辫,正踮着脚往石桌上看——那女孩的眉眼,竟和阿苑有几分相似。
“是她,是穿蓝布衫的女人!”阿苑的眼眶慢慢红了,声音里带着哽咽,“她叫我‘阿苑’,还说这槐花饼要放凉了才好吃,让我别急着碰。”
画面只持续了十几秒,便随着微光一起慢慢暗了下去,重新融进晨雾里。阿苑的指尖还停在刻痕上,指尖的露水顺着刻痕的纹路慢慢渗进去,像是在替她触碰那些遥远的时光。
“还有吗?”我轻声问,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虽然还是穿不透她的身影,却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带着点颤抖的情绪。
阿苑闭了闭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底带着点温柔的笑意:“她还教我叠槐花信,把槐花夹在纸里,折成小信封的样子,说把想说的话写在纸上,槐花会把心意带出去。”
我忽然想起阁楼樟木箱里的信纸,妈妈写的信里,好像也提过“槐花信”。“是不是这样叠的?”我蹲下身,捡起落在地上的一片槐花和一张皱巴巴的糖纸,照着记忆里妈妈描述的样子,把糖纸折成小信封的形状,再把槐花轻轻夹在里面。
阿苑看着我手里的“槐花信”,眼睛瞬间亮了:“对!就是这样!她当时就是这么教我的!”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糖纸做的信封,那信封竟轻轻晃了晃,像是被风吹动,却又稳稳地停在我的掌心。
晨雾慢慢散了,第一缕阳光落在钟身上,把木板上的刻痕照得清晰。阿苑小心翼翼地从我的掌心接过那封槐花信——这次,她真的把信握在了手里,糖纸的边缘被她的指尖轻轻捏出了褶皱,夹在里面的槐花也没有飘落。
“我想把它放在刻痕旁边,”她轻声说,把槐花信轻轻贴在钟背面的木板上,刚好挨着那道槐花刻痕,“说不定,她能收到。”
风从巷口吹过来,带着槐花香和晨露的气息,槐花信被风吹得轻轻晃了晃,却没有掉下来。我和阿苑站在老时钟旁,看着那封小小的槐花信,看着木板上的刻痕,忽然觉得,那些被时光藏起来的故事,正在被晨露、被槐花、被身边的她,慢慢拼凑成完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