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那封沾着指纹的信,在阁楼里站到暮色彻底沉下来。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只有老旧挂钟的滴答声,在空荡的屋子里敲得人心慌。阿柚消失前那句“换我去找你”还飘在耳边,可我伸出手,连她残留的气息都抓不住——就像小时候我哭着找她,她明明就站在我面前,我却只能穿过一片虚无的凉。
我翻出储藏室里落灰的手电筒,又把那本旧相册塞进背包。指尖碰到照片上阿柚搭在我肩上的手时,忽然想起她右手食指的疤,想起信纸上那枚重叠的指纹,心脏猛地缩了一下。后山废宅离村子有两里路,是我小时候被警告过无数次的禁地,可现在,那里成了唯一能找到答案的地方。
手电筒的光柱劈开夜色,山路两旁的杂草没过膝盖,叶子上的露水打湿了我的裤脚。风一吹,林子里的树影晃得像张牙舞爪的鬼,我下意识喊了声“阿柚”,声音在林间荡开,只换来几声零落的虫鸣。从前不管我走多远,她总会飘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可现在,只有我手里的信纸,还留着一点和她有关的温度。
废宅的木门早就烂成了碎片,我踩着碎石子进去时,手电筒的光扫过满墙的蛛网。屋顶破了个大洞,月光从洞里漏下来,刚好照在正中央的八仙桌上。桌子腿断了一根,用半块砖头垫着,桌面上积的灰比阁楼的樟木箱还厚,却在中间留出一块干净的方形印记——像是不久前,还有人在这里放过硬东西。
“阿柚,你哥当年,是不是就站在这里?”我对着空气说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上的指纹。忽然,手电筒的光晃了晃,我低头一看,脚下的地面竟有一块松动的木板。我蹲下来,用手抠住木板边缘往上抬,铁锈色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底下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地窖入口。
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我咬咬牙,将手电筒咬在嘴里,顺着生锈的铁梯往下爬。地窖不深,刚落地,手电筒的光就扫到了墙角的东西——那是一个半旧的铁皮盒,上面印着早已模糊的卡通图案,竟和我小时候丢的那个铅笔盒一模一样。
我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铁皮盒。里面没有铅笔,只有一叠折得整齐的画纸,还有一枚用红绳系着的铜钥匙。我展开最上面那张画,心脏瞬间停跳了半拍——画上是两个小孩,女孩扎着羊角辫,右手食指上画着一道小小的疤,正踮着脚给男孩递苹果;男孩背着书包,手里攥着一封牛皮纸信封,背景是这座后山废宅。
画纸右下角的署名是“林砚”,日期是十年前的秋天——正是阿柚哥哥失踪的那个月。我继续往下翻,后面的画越来越乱,线条里透着说不出的慌张:有几个戴着口罩的陌生人,有被挖开的地面,还有最后一张,画着那个铁皮盒,盒盖上用红笔圈出一个指纹的形状,旁边写着“阿柚的手”。
手电筒忽然开始闪烁,光柱里飘起细小的尘埃,我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是我的,是那种轻飘飘、没有重量的声音,像阿柚踩着落叶走过的样子。我猛地回头,光柱扫过空荡荡的地窖,却在墙壁上照出一道熟悉的影子:半透明的裙摆,垂在身侧的手,还有右手食指那道浅白色的疤。
“阿柚?”我声音发颤,伸手朝那道影子探过去。这一次,指尖没有穿过虚无,而是触到了一片微凉的、真实的温度。影子慢慢转过身,我看见她的脸,和照片里一样温柔,只是眼睛里蒙着一层浅浅的雾。
“你终于来了。”她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地窖特有的潮湿,“哥当年把这个藏在这里,是怕他们找到……”她的手指指向铁皮盒里的铜钥匙,“这把钥匙,能打开祠堂里的老柜子,里面有他没说完的话。”
我的指尖碰到那枚铜钥匙,忽然想起信纸上“他们在找……”的字样。正要追问,地窖里的风忽然大了起来,阿柚的身影开始晃,像被风吹得要散架。她急忙抓住我的手,冰凉的指尖扣着我的手腕,我看见她的眼睛里,映出我手里那封信的影子。
“别相信村里的李伯。”她的声音越来越急,“当年……”话没说完,她的身影突然淡了下去,我想抓住她,却只握住一把带着霉味的空气。手电筒“啪”地灭了,地窖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还有手里那枚铜钥匙,硌得掌心发疼。
我摸黑爬上地窖,月光依旧从屋顶的破洞漏下来,照在空荡荡的八仙桌上。铁皮盒被我紧紧抱在怀里,里面的画纸和钥匙,成了阿柚留给我的新线索。风从破门缝里吹进来,卷起地上的尘埃,我仿佛又听见她的声音,像小时候那样,轻轻落在我耳边:“别怕,这次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