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体内部的指示灯微闪,映在林深脸上,像一缕将熄未熄的火苗。他跪在地上,右手撑着地面,指节泛紫,皮肤下有金属丝状物游走,呼吸沉重得如同拉动破风箱。
陈峰一脚踹开挡路的扭曲钢架,冲进机械库核心区。他看见王浩躺在血泊中,胸口起伏微弱,叶知秋正压住他左肩伤口止血,苏晚蹲在一旁调试便携式生命监测仪,屏幕上的波形断断续续,心跳频率已不足三十。
“深子!”陈峰吼了一声。
林深没回头,只是抬起左手,颤抖着按向地面。碎裂的合金板在他掌心下缓缓变形,拉出细密金属丝,缠绕上方悬垂的横梁,一根、两根、三根……丝线绷紧,发出低沉嗡鸣,勉强撑住即将塌落的结构。
“扛不住了。”林深声音沙哑,“再拖十秒,上面全砸下来。”
陈峰脱下战术背心,垫在肩头,猛地顶住另一侧倾斜的承重梁。金属摩擦声刺耳响起,他咬牙上顶,脚底在油污地面上滑出半尺,终于让出一人宽的救援通道。
“拖他出来!快!”
林深双手猛拽金属丝,丝网骤然收紧,上方结构暂时稳定。陈峰俯身钻入,一手穿过王浩腋下,一手托住大腿,硬生生将他从钢梁夹缝中拽出。刚退出两步,身后轰然巨响,整段支架彻底崩塌,火星四溅。
叶知秋立即接手,撕开王浩工装检查伤势。胸前两处刀伤深可见骨,其中一处残留暗蚀兽结晶粉末,正在缓慢侵蚀组织。她取出抑制凝胶注射,又连接便携起搏器辅助循环,但监测仪上的波形依旧持续下滑。
“心脏供血不足,体温降到三十四度以下。”她语速极快,“失血太多,撑不过十分钟。”
苏晚把热能毯裹上王浩身体,手指发抖。她抬头看向林深:“异能还能用吗?至少帮他稳住?”
林深想站起身,膝盖一软,差点栽倒。他扶住墙壁,右手小臂的紫痕已经蔓延至肘部,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微裂纹,像是内部压力即将撑破表皮。
“不能再用了。”叶知秋拦住他,“你再催动一次,神经回路会永久损伤。”
林深没说话,只是盯着王浩的脸。那张总是带着笑的脸,此刻灰白如纸,嘴唇干裂,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起伏。
陈峰蹲在王浩身边,握住他的手。那只手冰冷僵硬,指尖还沾着机油和血迹。他低声喊:“浩子,听见没有?我是老陈。你还欠我三顿牛肉味压缩饼干,不许现在走。”
王浩眼皮颤了一下。
“浩子!”陈峰加重声音,“睁开眼!我们还在打呢,你造的攻城车还没上战场,你说过要让它自己会打架——现在它动了,可你得看着它赢!”
王浩的嘴唇微微张开,气流从喉咙挤出几个音节:“深……子……量子金属……别当武器……要……用来……保护……”
话音落下,监测仪发出一声长鸣。
心跳归零。
苏晚猛地捂住嘴,眼泪瞬间涌出。她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贝壳手链,指甲掐进掌心。
叶知秋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动作很慢。她重新戴上时,眼眶微红,但声音冷静:“记录时间,21:47,王浩同志因外伤合并生物毒素感染,抢救无效牺牲。”
林深闭上眼,喉结滚动了一下。他靠在墙上,指节的紫斑开始向肩膀蔓延,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
陈峰缓缓将王浩的手合拢,轻轻放在胸前。他脱下作战服,盖住王浩全身,只留下那枚挂着玩偶的工具包露在外面。他站起身,走到控制台前,拔出插在系统接口中的远程芯片。
芯片在他掌心被捏碎,塑料与金属残渣从指缝间洒落。
他对通讯器开口,声音低哑却清晰:“我是守夜人队长陈峰。王浩同志牺牲于敌对破坏行动,凶手身份确认,手段卑劣。我宣布,自此刻起,机械库区域进入一级戒备,所有出入人员接受双重审查。”
他转身面对林深和叶知秋:“浩子最后想说的是什么?不是复仇,是‘保护’。我们建城墙、改战车,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活下来。这一仗,我替他接着打。”
林深睁开眼,看着陈峰。
“你说得对。”他声音极轻,却一字一顿,“金属不该是武器。它是盾。”
叶知秋点头:“控制器还在系统里,芯片物理烧毁,记忆模块损毁严重,但核心协议未被清除。如果现在拆解,等于放弃最后一道防线。”
“那就留着。”陈峰走到攻城车旁,仰头看着那台庞然大物,“他说要保护,那就让它去护住该护的人。我不信机器没心,他亲手改的,就有他的魂。”
苏晚抹了把脸,打开数据板:“我开始整理他的日志……还有工具包里的东西。他写的每一页,我都记下来。”
她拿起那把刻着“修不好,就重造”的扳手,放进随身包里。
林深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右臂颤抖不止。他走向王浩的遗体,伸手抚过那件盖在身上的作战服,指尖触到布料下隐约凸起的一角——是那张末日初期的照片,兄弟们的笑脸被岁月磨得发黄。
“浩子。”他低声说,“下次修复,换我来动手。”
叶知秋启动便携终端,调出控制器残留信号频谱。屏幕上,一段微弱脉冲正在规律跳动,频率与林深此前释放的异能波形高度吻合。
“它还在响应。”她说,“不是程序,是反馈。就像……它听到了什么。”
陈峰站在攻城车驾驶舱前,手掌贴上冰冷的金属外壳。
“听着。”他说,“你是他造的。你要是敢乱动,我亲手拆了你。但你要是真能懂他,那就站好位置,守住这道门。”
舱体内部,指示灯再次微闪。
一滴血从林深右手指尖渗出,顺着金属外壳滑下,在漆黑的履带上留下一道细长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