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拒马河畔的血腥气，掠过幽州城头。陈远扶墙而立，体内能量因海上迫近的威胁与眼前危局而剧烈冲突，额角青筋跳动，眼前阵阵发黑。凌素雪带来的城内叛乱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向了他早已紧绷的神经。
内忧外患，海上陆上，幽州已至生死存亡之秋！
“张康……终于忍不住了。”陈远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冰封般的冷静。他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目光扫过城下黑暗中隐约可见的、正在秘密集结的张府家丁，以及更远处城东方向那片不寻常的寂静——那是城东守将王禀的防区。
“如何处置？”凌素雪手握剑柄，眼神锐利如霜，“是否立刻弹压？”
“不。”陈远缓缓摇头，仅存的左手五指缓缓收拢，“让他们动。现在动手，只会打草惊蛇，让耶律德光察觉，也让海上的黑火商会看笑话。”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们要开城门迎契丹？好！我就给他们一个‘机会’！”
他猛地转身，对身旁一名亲信牙将低声道：“传我密令：第一，暗中抽调一营绝对可靠的甲士，埋伏于南门瓮城两侧及城楼之上，备足弓弩、滚油，听我号令行事！第二，派人盯死王禀，若其有异动，立刻控制，必要时……格杀勿论！第三，将计就计，稍后我会故意示弱，引蛇出洞！”
“得令！”牙将领命，迅速离去。
安排完内患，陈远的目光再次投向北方火光冲天的拒马河方向，以及东南方那令人心悸的能量源。“公输先生那边，有消息吗？”
“尚无。”凌素雪摇头，“但拒马河方向的喊杀声似乎弱了一些，或许安德罗斯先生的法子起了作用。”
陈远点了点头，这或许是今夜唯一的好消息。他强撑着几乎要裂开的头颅，集中精神，通过监天令努力感知着公输衍他们所在的第二道防线。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由星烁石共振形成的稳定能量场，正在那片区域艰难地维持着，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烛火，顽强地抵抗着来自黑山节点的地脉扰动。
这为他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凌楼主，”陈远看向凌素雪，语气凝重，“你亲自去一趟南门，统筹瓮城伏击。记住，务必等契丹‘先锋’大部分入瓮，再落下闸门！我要让他们进来容易，出去难！”
“那你……”凌素雪担忧地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
“我就在这里。”陈远拍了拍冰冷的垛口，“幽州的帅旗不能倒。你去，我放心。”
凌素雪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城楼阶梯的阴影中。
城头，只剩下陈远与呼啸的北风。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那两股如同凶兽般撕扯的能量，感受着监天令传来的、来自海上和陆地的双重压迫，感受着脚下这座千年古城在危机中微微的震颤。
他缓缓拔出腰间的单手战刀，刀光清冽，映照着他坚毅而疲惫的面容。他将刀尖拄地，支撑住有些摇晃的身体，目光如炬，望向南方——那是张康叛乱的方向，也是……海上威胁袭来的方向！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紧张中缓慢流逝。城外的喊杀声时起时伏，城内的暗流却在加速涌动。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名扮作更夫的听雪楼暗桩悄无声息地靠近城楼，对陈远做了个约定的手势——张康及其党羽，已带着数百名家丁私兵，接近南门！而城东王禀的军营，也有了异动，部分兵马正在悄悄向城南移动！
鱼儿，上钩了！
陈远眼中寒光一闪，对身旁亲卫低声道：“传令，依计行事！点燃三堆烽火！”
三堆特意准备的、燃烧时会释放出浓烈黄烟的烽火，在幽州北城楼依次点燃！这是事先与赵仁矩约定的信号——代表“城内已按计划控制，可诱敌深入”！
几乎在烽火燃起的同时，幽州南门方向，传来了阵阵压抑的欢呼和兵刃出鞘的声音！紧接着，是沉重的城门铰链被用力拉动的“嘎吱”声！张康等人，果然趁着北面战事吃紧、城内“空虚”之际，动手了！
陈远的心脏猛地收缩，他紧紧握住刀柄，目光死死盯住南门方向。成败，在此一举！
然而，就在此时——
“轰！！！”
一声绝非人力所能发出的、沉闷至极、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恐怖巨响，猛地从东南方向的海上传来！伴随着这声巨响，整个幽州城都为之剧烈一震！城头垛口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陈远怀中的监天令瞬间变得滚烫无比，仿佛要融化一般！他体内那两股能量如同被投入烈火的炸药，轰然爆发！他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向后倒去！
“大帅！”亲卫惊呼着上前扶住他。
陈远视野模糊，耳中嗡嗡作响，只感觉一股毁灭性的能量波动，正以无法形容的速度，从海上朝着幽州城……或者说，是朝着幽州城附近的某个点，疯狂袭来！
那不是箭矢，不是炮弹，而是……某种更庞大、更纯粹的能量冲击！
几乎在同一瞬间，南门方向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与契丹骑兵特有的呼啸声！张康打开的城门，已然引狼入室！
而更让陈远心头冰寒的是，他凭借最后一丝清醒的感知，察觉到那海上袭来的恐怖能量束，其目标似乎并非幽州城墙，而是……城西方向，那片相对空旷、靠近山麓的区域！
那里是……幽州鼎沉寂之地的边缘！也是墨文和公输衍之前推测的，幽州地脉的一个潜在脆弱点！
黑火商会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简单的攻城，而是……地脉！他们想强行轰击幽州的地脉节点！
“阻止……阻止他们……”陈远用尽最后力气，抓住亲卫的胳膊，嘶声道，“告诉……公输先生……地脉……”
话音未落，又一道刺目的、仿佛连接天地的暗红色光柱，撕裂了东南方的夜空，以超越声音的速度，再次轰击在城西那片区域！
这一次，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了！
大地在哀鸣，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落点为中心，如同水波纹般扩散开来！城西方向，地面隆起，然后又猛地塌陷下去！一股混杂着泥土、岩石和某种奇异能量的烟尘，冲天而起！
幽州城，在这来自海上与陆地的双重打击下，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陈远看着那毁灭性的光柱和升腾的烟尘，听着耳边越来越近的契丹骑兵的蹄声与喊杀声，意识终于被无边的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