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城南码头旁的一家食肆里依旧灯火通明,此起彼伏的劝酒声和行酒令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角落里,漕帮二当家傅易安和心腹关二相对而坐。
两人望着上首席位上面色酡红、醉态毕露的大当家李富,以及那个仍在殷勤劝酒的京城来客王金琰,不约而同地皱紧了眉头。
这个自称出身名门的王金琰,一个月前突然找上漕帮,说要谈一笔大买卖。
傅易安与李富素有纷争,自然被排除在这桩生意之外。
今日这场所谓的庆功宴,更是透着几分蹊跷。
“安哥,”关二压低声音,眼中满是忧虑,“这王金琰来路不明,随时可以抽身而退。可咱们的身家性命都系在漕帮,一旦事发,李富的勾当必定牵连所有兄弟。”
傅易安冷笑一声,目光扫过醉醺醺的李富。
这个曾经救过自己性命的恩人,如今却被私欲蒙蔽了双眼,连关二都能看透的危机,他却视而不见。
“二子,”傅易安重重拍了拍关二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几分愧疚,“这些年跟着我,委屈你了。”
关二眼眶微微泛红,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却始终挺直着腰板:“安哥这话就见外了。要不是当年您拉我一把,我关二早就横死街头了。跟着您,是我的福分。”
傅易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他目光一沉,压低声音道:“二子,我决定和那位合作。这次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正好可以当作咱们的投名状。”
关二闻言眼前一亮,紧绷的面容终于舒展开来。他早就盼着这一天,盼着安哥能下定决心摆脱李富那个阴险小人。
“安哥,您终于想通了!我关二这条命都是您的,您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傅易安一把揽过关二的肩头,凑近他耳边低语:“据钉子回报……我们这样……到时……”
关二越听越是振奋,原来这一年多来,安哥表面隐忍不发,暗地里却早已在各处安插人手,布下天罗地网。
此刻终于要亮出锋利的獠牙,让他不由得心生敬佩。
“明白!”关二重重地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安哥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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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数日,沈清钰都在皮具店帮忙打理生意。经过开业初期的忙乱,如今店铺运营已渐入佳境。
新招的两名伙计在铺子里熟练地招呼客人,让田水和春桃得以安心在后院工坊专注赶制皮包,不必再分心照看前头的生意。
店里的客流量也趋于稳定,每日都有不少慕名而来的顾客。
店铺的生意蒸蒸日上,每日营业额稳定在一百两银子左右,利润相当可观。
一张价值一两半的上等牛皮,经过精雕细琢,可以制成多个精美皮包。
其中,那些工艺精湛的皮雕包能卖到八至十两银子,而绣工考究的刺绣款则在六到八两之间。
更有少数精品能卖出十两以上的高价,比如罗晓禾买走的那款栩栩如生的九尾狐皮雕包,就以十五两的高价成交,成为店里的招牌之作。
转眼间已是九月底,秋风送爽。
沈清钰想起自定亲那日后还未曾回家探望父母,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这日他特意挑选了几样城里最时兴的精致糕点,准备回沈家看望双亲。
沈清钰没有像往常一样乘坐骡车,而是选择独自步行前往。
从金水街的店铺到沈家不过一刻钟的路程。
然而当他走到沈家大门前时,却敏锐地察觉到异样的气氛。
只见大门外围着几个陌生面孔,隐约传来“讨债”、“定金”之类的争执声,语气颇为不善。
更令人不安的是,平日一直敞开供人进出的小门此刻竟紧紧关闭着,仿佛在防备着什么。
沈清钰心头一紧,直觉告诉他家中可能出了变故。
他不动声色地转身拐进小巷,快步朝边门方向走去。
所幸边门处尚无人围堵,他轻轻叩门许久,守门的小厮才战战兢兢地探出头来。
待认出是自家三公子后,小厮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连忙将他迎了进去。
“府上可是出了什么变故?”沈清钰急切问道,眉头不自觉地紧蹙。
小厮却支支吾吾,眼神闪烁不定。
沈清钰见状也不再多问,径直朝父母居住的紫竹苑疾步而去。
“爹!娘!”
陆嬷嬷闻声而出,见到来人顿时喜出望外:“三公子回来了!”
沈清钰快步踏入内室,只见父母相对而坐,愁云满面,屋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爹,娘,究竟发生何事?门外那些人是何来路?”
沈父强撑起一丝笑意,声音却透着疲惫:“钰哥儿回来啦!家中无甚大事,你自家事也多,还有孩子要照料,店铺也才开张,不如早些回去。”
沈清钰心急如焚,将手中糕点重重放在案上:“娘,您实话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大哥去哪儿了?”
望着年迈的父母,想到远行的二哥,又不见当家的大哥,沈清钰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不禁有些心慌。
沈母突然“哇”地一声痛哭起来,仿佛要将连日来的惊惧与委屈尽数宣泄:“钰哥儿啊……你二哥他……他被人绑了!绑匪要三千两黄金赎人,老大筹钱去了。天可怜见,老二至今生死未卜啊!去报官,那商县令竟推说案发地不在他管辖范围……”
这番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沈清钰脑中嗡嗡作响:“怎会如此?二哥明明带了那么多镖局好手……”
“是运河上的水匪作乱,”沈父长叹一声,“刚出广陵府地界就遭了毒手,怕是随行之人里有内鬼。”
看着父母几日间平添的白发,沈清钰强忍心痛安慰道:“娘先别急,容我想想办法。那门外聚集的又是何人?”
沈母捂着心口,声音发颤:“当初老二南下岭南,商会那些人见有利可图,纷纷预付定金托他采买珍品。谁知祸从天降,他们不知从何处听得风声,竟上门逼要定金,还要……还要五倍赔偿!这不是要把我们一家人往绝路上逼吗?老二出门已带走大半积蓄,如今既要赎金,又要退赔……”
“糊涂!”沈父拍案怒喝,“与钰哥儿说这些作甚?难不成要把他一家也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