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尽,回到碧水轩时,皎洁的月光已洒满庭院。
苏佩兰为沈二哥脱下沾染酒气的外衫,又递上温热的布巾,柔声道:“擦把脸吧,解解乏。”
她望着丈夫略显疲惫的面容,终是忍不住问道:“在家守着铺子不好吗?非要再去跑商,岭南那地方瘴气弥漫,听说连飞鸟都难以存活。”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担忧。
沈二哥接过布巾,温热的水汽氤氲了他深邃的眉眼。
他仔细擦拭着脸庞,放下布巾后,突然一把将妻子拥入怀中:“佩兰,你可知道?我年少时就立下宏愿要走遍天下。如今不仅能亲眼见识岭南风光,更能带回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他轻笑着捏了捏妻子的鼻尖,“你不是最爱那些精巧的珠钗首饰吗?”
“胡说!”苏佩兰嗔怪地推开他,指尖却不自觉地抚上发间的玉簪,“这些身外之物哪有你重要?你要记住,你现在有我,有晨哥儿和铭儿,不是少年时孑然一身了。”
沈二哥眼中闪过一丝柔情,拉着妻子在窗边坐下:“这次机缘难得。有位贵人牵线搭桥,在岭南那边打通了门路。”
他压低声音,“更妙的是,香山县商会那些老狐狸听说我要去岭南,都抢着签了契书。光是定金就收了三成,我们的货一回来就能出手,这趟买卖稳赚不赔。”
见妻子仍蹙着眉头,他握住那双微凉的手:“我的好夫人,你且放宽心,我自有分寸。”
苏佩兰知道劝不住他,只得妥协:“那你得答应我,每到一个驿站就派人捎信回来。”
“一定一定,”沈二哥连连应承,“我让商队每到一个驿站就派人送信回来。”
苏佩兰这才稍稍安心:“既是如此,那我也就不多说了。只是……”她犹豫片刻,“那位贵人可靠吗?”
沈二哥神秘一笑:“放心,是京城来的大人物,与岭南那边的官员都有交情。这次还特意给了通关文牒,沿途关卡都能畅通无阻。”
正说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晨哥儿牵着弟弟的小手走了进来,沈奕铭嚷着:“爹爹要出远门吗?”
沈二哥抚了抚沈奕铭的发顶,说道:“晨哥儿、铭儿,爹爹要去给你们和娘亲找宝贝。你们在家要听娘亲的话,好好读书习字。”
沈奕铭眼睛一亮:“真的吗?爹爹要带什么宝贝回来呀?”
“是啊,”沈二哥亲了亲儿子肉乎乎的脸蛋,“爹爹给铭儿买会说话的绿鹦鹉,给晨哥儿买上好的象牙梳子。”
沈奕铭高兴地拍手跳起来,晨哥儿却拉着父亲的衣袖小声道:“我不要什么梳子,只要爹爹平安回来。”
沈二哥一把搂住两个孩子:“好好好,我听晨哥儿的,一定平安归来。”
苏佩兰看着父子三人亲昵的模样,眼眶又有些发热。
她转身去整理行装,将早已准备好的药包和护衣物一一放入箱笼。
夜深人静时,沈二哥站在窗前望着月色。这次南下虽风险不小,但机遇更大。
若能成功打通岭南商路,沈家在香山县的地位更能上一层楼,甚至跻身府城商界。
他摸了摸怀中的通关文牒,想起那位贵人意味深长的话语:“岭南虽远,却遍地黄金。沈二爷若能把握住这次机会,日后前程不可限量。”
想到这里,沈二哥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他转身回到床榻,轻轻搂住已经睡着的妻子,在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平安归来。
沈二哥即将启程前往岭南,沈清钰暗自思忖着大哥和二哥的描述,这大沥朝的岭南与他前世记忆中的古代岭南确有几分相似。
两地都拥有通往海外的优良港口,皆是瘴气弥漫之地,更以盛产荔枝、龙眼等热带水果闻名。
眼下已是八月末,岭南路途遥远,往返一趟至少需要两三个月。二哥此去,能否在年末赶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想到张老实一家正是从岭南逃难而来,沈清钰心中不免忧虑,便唤来安嫂询问详情。
“安嫂,听闻你们是从岭南一路逃难过来的,能否详细说说那边的情况?”沈清钰问道。
安嫂闻言神色一凛,轻叹道:“公子有所不知,岭南虽物阜民丰,却是个险恶之地。那里山高水险,常年瘴气缭绕。我们一家从粤州府城出发,沿着西江逆流而上,途经梧州、浔州,翻越云雾山才得以逃出生天。”
她顿了顿,眼中浮现出痛苦之色:“那地方湿热难耐,毒虫肆虐,初到之人十有八九都会染病。最可怕的是雨季时的山洪,一夜之间就能将整个村落夷为平地。我们家乡连年遭灾,颗粒无收,这才不得不背井离乡。”
说到这里,安嫂的声音微微发颤:“更可怕的是深山里的蛮族,时常下山烧杀抢掠。官府虽设有卫所,但山高皇帝远,常常鞭长莫及。不过……”
她忽然压低声音,“听说新任岭南节度使雷厉风行,近来剿灭了几股悍匪,商路倒是畅通了不少。”
沈清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追问道:“那边的海贸可还兴旺?”
“海贸倒是红火。”安嫂脸上露出几分向往,“番禺港日日都有大船进出,满载着波斯琉璃、南洋香料,还有犀牛角等稀罕物事。只是……”她犹豫了一下,“海路也不太平,常有海盗出没。”
“那岭南百姓的生活如何?”沈清钰继续问道。
安嫂长叹一声:“唉,那边贫富悬殊得很。富者锦衣玉食,穷者却食不果腹。再加上匪患不断,百姓们整日提心吊胆。”
想到二哥此行的安危,沈清钰眉头紧锁:安嫂,去岭南的路上可有什么危险?
路上山贼众多,有些地方地势险要,极易迷路。眼下正值雨季,道路泥泞难行,更是凶险。安嫂忧心忡忡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