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外线灯关闭轻微灼痛。那种痛楚，让他觉得稍微干净了一点。他走出净化舱，换上一身崭新的白色研究服，坐到控制台前。
那是凯撒、楚子航、路明非，以及本该死去的叶胜和酒德亚纪。
江南的指尖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救人不是他的任务，他只是在清除龙王亲卫这个“污染源”时，顺手拨动了一下时间，避免了那对男女用一种极其不卫生的方式死在一起。
至于他们之后的尴尬、困惑，都与他无关。他只关心数据。
“‘钥匙’的龙文……青铜与火之王的权柄……诺顿……”他低声念着解析出的关键词，黄金瞳里闪烁着纯粹的研究欲。
……
青铜巨门前，死寂被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气氛取代。
叶胜和酒德亚纪各自漂浮在水中，谁也不看谁，脸上的表情在射灯的光照下变幻不定。刚才那番赌上性命的告白和诀别，此刻变成了烙印，火辣辣地灼烧着他们的神经。全世界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你准备壮烈牺牲，结果被路人甲一脚踹下了英雄的祭坛。
路明非觉得，这比刚才面对龙王亲卫死侍还让人难受。他甚至想游过去问问：“要不……你们再来一次？”
“行了。”
凯撒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他游到那两人中间，将两个被丢弃的呼吸面罩捡起，分别塞进他们手里。
“生离死别的戏码演完了，就该考虑怎么活下去。把这个戴上，除非你们想用接吻来共享最后一点空气。”
这位学生会主席的嘴巴，一如既往地刻薄。
叶胜和酒德亚纪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们手忙脚乱地重新戴好面罩，仿佛那是两块烫手的山芋。
尴尬的气氛总算被冲淡了一些。
“刚才那个人……”楚子航游了过来，他看着巨门，眼神凝重，“他是谁？”
“不知道。”凯撒摇头，“但他的言灵，是我从未见过的类型。不是元素，不是精神控制，更像是……规则。”
“他抹掉了一头龙王亲卫死侍，只用了一个词。”楚子航补充道，“学院的档案里，没有这种等级的言灵记录。”
“很显然，学院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牌。”凯撒的目光扫过众人，“而且，他拿走了黑匣子和骨殖瓶。他的任务，从一开始就不是救援。”
“我们只是他完成任务时，顺手清理掉的‘麻烦’。”楚子航得出了结论。
路明非打了个寒颤。他想起那个白衣人冷漠的眼神，那眼神看得他毛骨悚然，仿佛在看几只碰巧挡路的蚂蚁。
“先不管他了。”凯撒重新掌握了指挥权，“我们现在的处境很糟。潜航器没了，唯一的交通工具没有了，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平台断了。”楚子航的射灯照向他们脚下。
龙王亲卫死侍最后那惊天动地的一击，不仅没能杀死他们，反而砸断了整个青铜平台。一道巨大的裂谷出现在他们面前，深不见底，有微弱的水流从下方涌上来。
“断裂处下面，有新的水流。”楚子航指着下方，“那不是死水，这里还有别的空间。”
所有人的射灯都集中到了那片黑暗的深渊里。
“向上是死路，回去不可能。”凯撒做出了决定，他的声音重新充满了力量，“我们唯一的路，在下面。”
他看了一眼叶胜和酒德亚纪，这对刚刚还准备共赴黄泉的搭档，此刻已经恢复了专业人员的冷静。
“检查装备，补充氧气。三分钟后，我们下去。”凯撒下达了命令。
没有人反对。
活下来，然后搞清楚一切。这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念头。
五道射灯的光柱刺入深不见底的裂谷，像是投入墨池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回音。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来，潜水服发出轻微的呻吟。这里比刚才的平台更深，更冷，也更死寂。
下坠了不知多久，或许几分钟，或许十几分钟。在无尽的黑暗中，时间感变得模糊。
“下方有建筑！”楚子航的声音在通讯中响起，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在他的射灯指引下，一座倒塌的、规模更小的青铜祭坛出现在众人视野里。这里像是一个中转站，连接着更深邃的黑暗。
“在这里休整。”凯撒下达指令，“检查氧气存量，然后想办法联系上面。”
五人落在那片残破的祭坛上，背靠着背，形成一个防御圈。叶胜从装备包里取出一个密封的银色炼金盒子，这是最后的应急通讯设备。他打开盒子，拉出一条细长的天线，开始调试频率。
刺啦的电流声在频道里响了很久，就在所有人都快要放弃希望时，一个嘶哑、威严的声音穿透了深水的阻隔，断断续续地传来。
“……这里是……诺玛……收到请回答……”
是施耐德教授的声音。
“教授！是我们！”凯撒立刻抢过通讯器，“A组任务失败，‘提亚马特’号损毁，但全员生还！我们被困在长江水下，坐标无法定位！”
“……生还？诺玛的生命信号监测显示叶胜与酒德亚纪的信号在三分钟前已经消失。”施耐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疑虑。
“我们遭遇了意外，但被一个未知的混血种救了。”凯撒言简意赅地汇报，“他拿走了黑匣子和骨殖瓶，似乎是学院的另一支队伍。”
频道那头沉默了片刻。
“描述他的特征。”施耐德说。
“穿着纯白色的特制潜水服，言灵极其诡异，他称之为‘墓志铭’。只用一个词就抹除了一头龙王亲卫死侍，并且……他似乎能够干涉时间。”凯撒的声音很沉重。
这种碾压的方式拯救，对他的自尊是一种打击。
长久的沉默。
这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久，久到凯撒以为通讯已经中断。
终于，施耐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复杂。
“执行部，独立专员，江南。”
“谁？”凯撒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那个江南？”路明非忍不住在频道里怪叫起来，“开什么玩笑！那个有严重洁癖，平时都恨不得穿一身防护服的家伙？”
路明非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江南的样子。那个总是独来独往，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疏离和厌恶的同学。他会因为别人不小心碰了他一下，就用酒精棉片擦拭半天。
就是这么一个“病秧子”，刚才像神一样降临，抹掉了一头让他们束手无策的怪物？
“不可能！”凯撒的声音斩钉截铁，“教授，你确定吗？江南只是一个有心理障碍的学员，他怎么可能拥有这种力量！”
楚子航没有说话。他默默地回想着，校园里那个永远干净得不食人间烟火的身影。他总觉得江南很奇怪，但只当那是一种极端性格。现在想来，那种极致的疏离，那种对周围一切的漠不关心，或许根本不是因为洁癖。
那是一个站在更高维度的人，在俯视一群他眼中的“污染物”。
“他的档案是加密的。”施耐德的声音冷硬，“你们只需要知道，他的任务优先级在你们之上。现在，忘了这件事，报告你们的现状，等待救援。”
叶胜和酒德亚纪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比刚才还要精彩。他们终于明白，那个见证了他们“生死诀别”的神秘人，竟然是那个在学校里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孤僻的同学。
那番丢脸的告白，被全校最怪的人现场围观了。
酒德亚纪甚至觉得，江南当时看他们的眼神，不是在看英雄，而是在看两只即将弄脏他地板的蟑螂。
“这个世界……”凯撒低声说，他看着自己握紧的拳头，第一次对自己的力量和地位产生了怀疑，“真是他妈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