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秋已是代理军长,手握兵权,不能让他提前得到情报,如此会把他逼急,在宋梁城闹腾一番。最可怕的,他可能已经和游击支队联手。
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胡秋是中统的人,中统和军统再窝里斗,也有共同目标,而且当下还是两个,对外是日军,对内仍是八路军和新四军。中统自有中统家规,估计胡秋没胆量与游击支队暗中达成某种协议。
但不能不妨,尤其游击支队,他们神通广大,也铁心抗日,他们或得知情报,或收到胡秋求援,他们会义无反顾,策应胡秋。如此,宋梁局面将更难受时。
所以,抓捕胡秋还要秘密进行。
为此,马为广在下榻宾馆,与华北方面军副参谋长,也就是士官学校同窗好友进行了密谋,随后,汪伪集团给马为广颁发了密令。此举,马为广不仅要拿下胡秋,还要把与胡秋有牵连的人,一举抓捕。
为达成目的,马为广从南京登机之时,就连平川一郎还暂时不知道。
登机前,马为广只是电话告知警备处长和第一师师长马卫进,马卫进是马为广堂弟,之前两人都是马为广心腹。马为广给马卫进的命令是,等他进入宋梁城,立即调动一个营兵力,包围司令部,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这也是马为广放心所在。胡秋只是代理军长,还腾不出手来,撤换马卫进,而马卫进的第一师担任宋梁城守备。
此时,平川一郎也应该知道了。就在马为广乘坐飞机返回途中,华北方面军副参谋长将致电熊井,由熊井电令平川一郎,协助抓捕胡秋及其同党。
但胡秋不见了。还没走出机场,马为广命令警备处长抓捕胡秋时,却听警备处长说,一直没找到胡秋。
马为广闭上双眼,丧气地说说道:“胡秋跑了,再也不回来了。”
警备处长一脸懵逼,看着马为广。
马为广忽地睁开双眼:“先回城。”
骑马从南门进城,回到司令部,平川一郎已经来了,还有马卫进带的一营,已在司令部外待命。
警备处长已听马为广说,胡秋是中统,还勾结游击支队——这怎么可能!他愣了,嘴巴到现在还没合拢在一起。
要说别人,他一点都不怀疑,这年头人心隔着城墙,谁知道谁心里想的什么,可胡秋是副军长啊。连副军长都成了卧底,那和平军得有多少卧底?
可话说回来,马为广不会骗人,尤其眼前事实,更能说明胡秋还就是卧底。因为轿车不见了,连新四军女干部也不见了,刚才胡秋宅院卫兵报告,管家老李饮弹自尽——毫无疑问,胡秋已经跑了。
放着这么大的官不做,到底咋想的?
平川一郎一脸阴沉,他很想责怪马为广,怎么就把胡秋招至和平军,还委以重任?可他真的没脸说,如果不是接到熊井电话,告知胡秋是潜伏人员,他仍会极力推荐胡秋担任军长,把代理二字去掉。
马为广也想埋怨平川一郎,自恃聪明,让胡秋专断处理新四军女干部,现在却是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算了,现在他俩是拴在一个槽上的驴,谁也不踢谁了。
“欢迎回来,马桑。”平川一郎伸出了手。
“谢谢联队长。”马为广也伸出了手。
“精诚合作。”
“精诚合作。”
“一定要抓到胡秋。”
“请联队长放心,他跑不掉。”
马为广在吹牛,平川一郎也知道马为广在吹牛,但两个人的手仍紧紧握着。平川一郎不再认为马为广愚蠢,马为广也不再觉得平川一郎是笨蛋,一切缘由,都因为胡秋。因为胡秋,宋梁城皇军、和平军都穿着皇帝的新装,让游击支队一览无余,不吃亏上当,不打败仗才怪。
两人刚走进办公楼的门,外面响起引擎声。是那辆别克轿车的动静,马为广蓦然回头。
胡秋回来了,但还没走到大门口,就被二鬼子拦住,枪口指着他。胡秋熄灭引擎,下车后,整整军服,又披上大氅,猛然骂道:“马拉巴子,老子现在还是代理军长,给老子滚开!”
骂完,转身走向大门。
二鬼子被唬住了,抱着枪,眼睁睁看着胡秋走进院内。马卫进右手搭在枪套上,也没有说话。他本就是个怂货。
马为广和平川一郎已站在办公楼门下,此时两人想法一致,恨不得就在院内支起油锅,油炸了胡秋。
胡秋却面带笑容,右手取下枪套,捧在手中,大步走到门口,把枪套丢给又懵逼的警备处长。这家伙竟然忘了用手接,枪套砸在怀里,又掉下,才慌忙弯腰捡起来。
“军座,您回来了?”胡秋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还像之前恭敬亲和。
马为广已准备好了破口大骂,但话顶到嗓子眼,又咽了回去,他也变得平静,问道:“你干嘛去了?”
胡秋面带微笑:“军座,我想单独向你报告。”
马为广扭脸,看了看平川一郎。平川一郎已把右手按在刀鞘上,他哼了一声,点了点头。
“好吧,到我办公室谈。”马为广小声说着,转身走进楼内。
胡秋笑着,冲平川一郎微微点了点头,快步跟在马为广后面。
警备处长已回过味来,挥手,带着卫兵也跟了上去。
二楼西侧,军长办公室,还和两个月前一样,马为广做在办公桌后面,胡秋坐在前面,两人隔着办公桌,相视而坐。两人都已记不起,有多少次,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或高兴,或难过,或振奋,或失落,但失落的次数最多。此时,两人却异常平静,还都点上雪茄后,才开始了对话。
“你什么时候加入的中统?”
“在跟你之前,那时我已经准备撤离宋梁。”
“还有其他同党吗?”
“都走了。”
“还不说实话,你的管家就没走,他死了。”
……
胡秋惋惜地叹了口气,抽了一口烟,才说:“他不是我的人,他是军统。”
“什么?”
“是他给军统提供的情报,然后军统就借刀杀人,跑到南京,把我的身份泄露给你。”
“他为什么自杀?”
“他还有中国人的良心。”
“你什么意思?”
“军座,不用再明说了吧,这样会很伤和气。”
……
马为广知道胡秋在骂他是铁杆汉奸,狼心狗肺,他忍住愤怒,抽了一口烟,才问道:“你完全可以逃跑,为什么要回来?”
“很简单,我已经犯了中统家规,跑了也是个死,但我是中统的人,决不能参加游击支队,那还不如回来。”
胡秋说着,从袖口里拿出了药囊。一共三包药囊,两包让管家老李缝在衣领上,如果被控制住,胡秋会使劲咬破衣领。现在不用了,胡秋从从从容容,把药囊塞进嘴里。
嘴里泛起苦香味,管家老李说,这就是氰化钾的味道。胡秋轻松了,释然了,借助唾液,吞下了药囊,又抽了一口烟,看着马为广,笑道:“以前我和你一样,是混蛋,是人渣,但老子没当汉奸,这一点,老子比你有良心,哈哈——”
“胡秋,我敬你是条汉子,不要得寸进尺,来人!”
警备处长带人冲了进来,胡秋露出最后一撇微笑,低下了头,嘴里念念有词。警备处长弯腰,听着。
“他在说什么?”马为广问道。
警备处长抬头,眨了眨眼,心里埋怨,你就别问了呗?又不得不说:“他在说,有心杀敌,无力回天——”
马为广愣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