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踩上第一级台阶时,冷风从下方涌来,火折子晃了晃,险些熄灭。凌惊鸿没有停下,继续往下走。
石阶上刻着字,在火光映照下泛出暗红的光泽。她认得那几个字——“逆引阵”。此阵能乱人心神,使人迷途困死其中。她咬破舌尖,以血在掌心画符,闭着眼睛向前走去。
半个时辰后,她摸到一块松动的砖石,用力一推,钻出地面。
外面风势猛烈,荒草丛生,高过人头。远处有座破庙,门塌了一半,匾额歪斜,却仍可辨出“慈恩寺”三字。
她记得这里。前朝国师曾在此设坛做法,后来爆发巫蛊案,寺庙遭焚,自此无人敢近。
她蹲下身子,贴着残墙缓缓前行。
大殿早已坍塌,仅剩几根柱子勉强支撑。地上有干涸的血迹,排列成五角之形。快接近主殿时,她听见低沉的咒语声传来。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纸符,贴在额前,声音顿时弱了下去。
她忽然想起一句传言:“慈恩藏卷,三匣分置——天、地、人。”其中“天匣”,藏于最高处。
她抬头望去,钟楼尚存,虽半边倾颓,铜钟裂口,仍悬于梁上。
她攀上钟楼,踩着断裂的横木一步步靠近。伸手探入钟内摸索,终于在内壁抠出一个铁盒。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卷泛黄的纸卷,封皮写着《前朝禁术录·初篇》。
她蹲在角落展开卷轴,字迹模糊不清。她用指尖蘸了点唾沫轻轻擦拭,文字渐渐浮现。
上面写道:“帝寿将尽,国师献策,取七童性命,借命续魂,名曰‘换命’……然天道不容,首试即败,唯留残法流传民间。”
她心跳骤然加快。
这便是换命术的源头。
她小心将卷轴卷好,裹上油布,贴身收起。
刚站起身,外面忽然传来瓦片轻响。
她立刻吹灭火折,隐入墙后。
四道黑影自屋顶跃下,落地无声。他们身穿黑衣,手持短刀,刀尖泛着幽蓝光泽。
是慕容斯的暗卫。
她屏息不动,静待他们靠近。
一人朝钟楼走来,另一人绕至背后,剩下两个在院中巡视。
她知道不能再等。
猛然踢翻身旁香炉,烟尘腾起,她趁乱冲向门口。
两人追上,举刀劈落。她侧身闪避,反手一刀划过对方手腕。那人手掌一松,匕首落地冒烟。
另一人从侧方扑来,她抬腿猛踹其膝,顺势撞倒。
最后一人欲堵住出口,她纵身跃上墙头,翻身而出。
身后箭矢疾射,擦过肩头,衣衫撕裂。她未回头,沿着荒路向北疾奔。
四人紧追不舍,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拐入一片密林,踏着枯叶快速穿行。听见后方有人低声传讯,显然是在呼叫援手。
不能再直线逃遁。
她寻到一条小溪,跳入水中,逆流而上十丈,再上岸向东绕行。
水流可掩去气息,追兵定会误以为她顺流而逃。
果然,身后声响渐远。
她倚树喘息,手抚胸口,确认卷轴安然无恙。
肩头疼痛,但并未出血。
天色将明,林间雾气弥漫。她不敢停留,继续前行。
走了约两里路,远处传来马蹄声。
她迅速躲至树后。
一队侍卫策马而来,中央簇拥着一名锦袍青年,左右张望。
是顾昀舟。
她未出声。
顾昀舟勒马停步,环顾四周,高声道:“我说姐姐在这儿,你们偏不信!这脚印不是她的?鞋底花纹都一模一样!”
一名侍卫俯身查看痕迹,皱眉道:“大人,这印记太浅,或许是野猫所留。”
“胡说!”顾昀舟指向前方,“她肯定受伤了,走不远!再不快些,真要被人抓去炼丹了!”
侍卫们面面相觑。
凌惊鸿靠在树干上,手指悄然收紧。
他们尚未发现她。
顾昀舟又喊:“姐姐!你要是听见就吱一声!我带了热汤和药膏,还有你爱吃的芝麻酥!”
无人应答。
风吹过林梢,卷起满地枯叶。
她抬起手,将胸前的卷轴往里按了按。
马蹄声再起,队伍继续前进。
她从树后走出,远远跟在他们二十步之外,保持距离。
顾昀舟忽然回头。
她立刻止步。
他眯眼凝视片刻,转身嘀咕:“怎么总觉得有人跟着……”
队伍继续前行。
她迈步跟上。
天边泛白。
林尽处有一条土路,通往城北。
她清楚不能进城。慕容斯的人必已在各城门设卡。
唯有绕行西郊,前往城外别院。
她摸了摸腰间的短刀,确认仍在。
脚下湿滑,昨夜刚下过雨,泥土松软。
她一脚踩进水坑,鞋陷进去一半。
拔出脚时,瞥见水面漂浮着一片红纸屑。
她蹲下拾起。
是符纸碎片,边缘焦黑,上面有个歪斜的字——“祭”。
她盯着那字两秒,随后将纸片收入袖中。
前方,顾昀舟一行在岔路口停下。
他翻身下马,蹲在地上细看什么。
凌惊鸿屏住呼吸。
顾昀舟抬起头,望向她藏身的方向。
他缓缓站起,拍去裤上尘灰。
接着,他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其余三指微曲,轻轻点了两下太阳穴。
那是他们儿时的暗号。
意思是:我知道你在,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