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顺着掌心滑落,渗进青砖缝隙的刹那间,凌惊鸿的手指猛然一颤。
她没有去擦那抹温热的湿意,反而将玉佩攥得更紧。那道裂开的纹路仿佛有了生命,贴着她的皮肤微微的发烫,似有某种东西在玉石深处轻轻地跳动。她闭上眼睛,舌尖抵住上颚,低声默念起那段熟悉的咒语——那是前世深夜,师父在密室中悄悄传授给她的镇魂调。
气息缓缓流转经脉,胸口那股闷胀之感终于稍稍缓解。
睁开眼时,她的目光落在袖中藏着的一张纸条上。这是顾昀舟交给她的,说是从一位老驿卒手中换来的消息。上面写着:天启三年冬,黑车出宫,载青铜匣,目的地为“北岭封土”。起初她只当是寻常贡品转运,如今细想,哪有贡品会走皇宫北门那条早已荒废的小道?还遮得如此严密?
她抽出纸条,借着微弱的宫灯仔细地端详。字迹歪斜潦草,唯独“北岭封土”四字写得格外用力,仿佛生怕被人忽略。
而那个地方……正是先帝晚年被软禁的北宫废区。
她抬眼望向皇宫的最北端。那里几乎不见人影,巡逻的侍卫也极少涉足,杂草丛生,高过人身,几座殿宇半塌,屋顶瓦片被藤蔓紧紧缠绕。宗人府的档案上明明白白写着:“禁止探查”。
越是这般禁忌之地,越可能藏匿着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
她转身离去,脚步轻缓,沿着御花园边缘悄然穿行。玉佩仍在发烫,但她已无暇顾及。再迟一步,线索或许就此中断。
半个时辰后,勤政殿暗室的铜门无声的合拢在一起。
萧彻坐在主位,指尖轻叩扶手,眼神深邃。周子陵立于一旁,手中握着一张刚誊抄完的地图,眉头紧锁。
“你说玉佩裂了?”萧彻开口问道,声音不高,却让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不是自然裂开。”凌惊鸿将玉佩置于桌上,裂痕朝上,“它是感应到了什么才碎的。”
萧彻未语,只是向周子陵看了一眼。
一直沉默的周子陵终于开口:“北宫那片区域,二十年无人踏足。地基下沉,有些屋子已经塌陷至地下。而且……早年便有人传言,夜里能听见铃声,像是铁链拖地,又似有人低泣。后来先帝直接下令封锁,连打扫的杂役都不准靠近。”
“所以你现在想进去?”萧彻盯着她,“就凭一张来路不明的纸条,和一块突然裂开的玉?”
“不止这些。”凌惊鸿伸手覆上玉佩,“还有慕容斯的话。他说‘真正能启动仪式的法器,从来就不在太庙’。他还说,我看到的所有证据,都是别人刻意让我看见的。”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如果这一切是个局,那么他们让我追查血祭、揭发魏渊,不过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真正的法器,不在太庙,也不在魏府,甚至……可能一直就在宫中。”
萧彻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确定他没骗你?一个将死之人,说什么都不必负责。”
“他不怕死。”凌惊鸿摇头,“他怕的是别的。那天在牢里,当他说到‘容器要回来了’时,眼神变了。那是真实的恐惧,绝非伪装。”
三人走出勤政殿时,天已将四更。
萧彻思忖片刻,终究不放心,决定亲自同行,万一有变也能及时应对。
北宫方向一片死寂,连风都停止了,静得令人心头发毛。
周子陵从包袱中取出两盏防风灯,火光压得极低。凌惊鸿走在最前,玉佩贴在腕内,时刻感知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震颤。
越往深处,地面越崎岖。青砖碎裂,野草自缝间钻出,踩上去沙沙作响。一座偏殿大半坍塌,横七竖八的梁柱如同断裂的骨骸。
“地图对不上。”周子陵低声说道,“这里本该是寝殿,可如今只剩地基。”
凌惊鸿未应,停下脚步,闭目凝神。
忽然,玉佩剧烈一震!
她猛地睁开眼,望向左侧那堵几乎被藤蔓覆盖的矮墙。墙角一块地砖颜色格外深沉,像是近期更换过的。
她走过去蹲下,用手一点点抠挖。砖石松动,掀开后,竟露出一道石阶,直通向地下。
周子陵立刻凑近:“有人修过这里,时间不会太久。这土还是湿的。”
凌惊鸿点燃一盏灯,率先走了下去。
石阶潮湿滑腻,墙上布满了霉斑。越往下,空气越浑浊,一股混合着铁锈与陈年香灰的气息扑面而来,闻久了太阳穴隐隐作痛。
尽头是一扇铁门,锈迹斑驳,门环上挂着一把铜锁,却被硬生生撬开了,锁壳歪在一旁。
她推开门。
“吱呀——”一声刺耳的长响,灰尘簌簌落下来。
屋内是个小地窖,约莫两丈见方。正中央摆着一座石台,台上放置着一件物件。
青铜所铸,形如铃铛,表面遍布倒刺,宛如某种怪兽的甲壳。顶部刻着一圈符文,与她在北狄使团帐篷中见过的如出一辙。
凌惊鸿缓步靠近,灯光映照在那物件上,倒刺的影子投在墙上,竟像一只张开的手掌。
她抬起手,将玉佩缓缓的靠近那件法器。
嗡——
耳边响起一声极细微的震动声,仿佛自地底传来。
她瞳孔骤缩。
就在此刻,身后传来周子陵的低呼:“有人来过!”
凌惊鸿回头,发现铁门边的灰尘上有几道划痕,像是靴底蹭出的痕迹。不止一人来过,且最多不过三天前仍有进出。
她再度看向那法器。
原本静止不动的倒刺,此刻竟轻轻颤动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萧彻站在后方,手已按在刀柄上,双眼死死地盯着那物。
“它刚才……是不是响了一声?”
凌惊鸿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落在法器底部一道细小的凹槽上,心跳骤然紊乱——
那形状,竟与她玉佩上的裂纹,完全的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