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裹住林渊的瞬间,他的瞳孔本能收缩。
怀里苏清璃的体温透过衣襟传来,像团若有若无的炭火,比玄天鉴的微光更让他安心些。
九狱塔在识海深处震颤得更剧烈了,第九层裂开的缝隙里溢出的梵音不再缥缈,此刻竟清晰得能辨出词句——破笼者,当见心狱。
嗡——
玄天鉴的星芒突然暴涨三寸,在前方照出半丈范围。
林渊刚看清地面斑驳的古老符文,后颈寒毛骤竖。
那声低哮像生锈的齿轮碾过耳膜,带着腐烂的腥气撞进鼻腔。
影魇的黑影从虚空中渗出来时,他甚至能听见空气被腐蚀的滋滋声——这头曾在祭坛外围见过的混沌凶兽,此刻体型膨胀了近三倍,浑身覆盖的暗鳞泛着油亮的紫斑,左眼处原本的猩红变成了混沌雾气凝成的竖瞳,正滴着粘稠的黑血。
凡人,你已触及禁忌......影魇的声音像两块磨盘在喉间挤压,每个字都夹着碎冰碴,今日,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林渊的手指在苏清璃后颈的疤痕上轻轻一按。
那道疤他摸过千遍万遍,此刻却觉得掌心发烫——三天前在九霄城,他还笑着说要找最好的炼体修士替她祛疤,现在倒成了他确认她活着的凭证。
混沌之力涌来的刹那,他闻到了熟悉的腐叶味。
三年前在古魔渊被魔修围杀时,那些魔修身上就带着这种味道,只是此刻更浓烈百倍,像有人把整座腐烂的森林塞进了他的肺里。
命运织网!林渊低喝。
识海中那团金纹光雾骤然展开,无数银线穿透黑暗,缠上影魇的躯体。
这是他化神期后才掌握的能力,能在刹那间解析对手的破绽——可此刻银线刚触及影魇,竟发出刺啦的爆响,几段银线直接熔断成星火。
混沌意志......林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命运织网反馈的信息里,影魇的命线不再是单一的暗红,而是裹着层层叠叠的灰雾,每根雾丝都与远处某个不可名状的存在相连。
他想起在九狱塔因果狱里看到的片段:漫天神佛跪在混沌海前,额头抵着地面,背后的神格碎成星屑。
原来你不是守护者。林渊抱着苏清璃的手紧了紧,归墟剑在腰间震动,剑鸣里带着压抑的愤怒,你是混沌的喉舌。
影魇的竖瞳突然收缩成针尖。
它抬起前爪,爪尖滴落的黑血砸在地面符文上,立刻腾起青烟,腐蚀出拇指大的坑洞:蝼蚁也配揣测至高?
九狱塔的震动达到顶峰。
林渊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鼻腔溢出,那是识海被震荡引发的内出血。
但他顾不上这些——第九层封印裂开的缝隙里,有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突然涌进脑海:漫天雷火中,一个穿玄色道袍的身影将九狱塔砸进混沌海,吼道这破天道的笼子,老子替你掀了,然后转身面对千万神明,手中的剑比归墟更亮三分。
记住......你要斩的,从来不是神明。九狱塔最深处的叹息再次响起,这次林渊听清了,那是玄色道袍男子的声音。
影魇的混沌之力已经漫到脚边。
林渊能感觉到苏清璃的睫毛在他下巴上扫动,她应该是被混沌气激得有些不适,无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他低头看她沾着水珠的眼尾,突然笑了——三年前在矿洞背矿石时,他连看月亮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却能抱着整个月亮站在这里。
清璃,他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发顶,归墟剑地出鞘半尺,银芒将两人笼罩成光茧,他们说这是禁忌,可我偏要犯个彻底。
影魇的低吼变成了尖啸。
它后肢微屈,浑身暗鳞根根竖起,混沌雾气在背后凝成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能看见扭曲的人脸——那是被混沌侵蚀的修士残魂。
林渊的手指按上归墟剑柄。
九狱塔第九层的封印彻底崩裂了,金色流光如活物般钻进他的经脉,他听见自己骨骼发出清脆的爆响,每寸皮肤都在发烫,却不是疼痛,而是久违的、力量满溢的痛快。
来吧。他望着影魇竖瞳里自己的倒影,那倒影握着剑,眼里有矿洞暗河边没燃尽的火,有结丹大典上苏清璃投来的光,有化神天劫里劈碎他半张脸却没劈碎的骨,让我看看,你这混沌的喉舌,能不能拦住......
话音未落,影魇的身影突然模糊。
林渊的命运织网在最后一刻捕捉到它肌肉的紧绷——这是扑击前的征兆。
他抱着苏清璃的手臂骤然发力,归墟剑完全出鞘,银芒刺破黑暗的瞬间,他看见影魇的爪尖已经撕裂虚空,带出的风刃割破了他的肩甲。
——要掀天的人。
影魇的扑击快得几乎撕裂了时间。
林渊只来得及看清那暗紫色鳞甲擦过苏清璃发梢的轨迹,爪尖带起的气刃已在他左肩甲上划开半尺长的豁口,滚烫的血珠溅在苏清璃后颈,惊得她睫毛颤了颤。
他的左手死死扣住她腰肢,归墟剑横在两人身前,银芒与混沌雾气相撞时发出刺啦声响——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剑不够快。
九狱塔!他咬碎舌尖,腥甜漫入喉间,识海深处的塔影突然具象化,九层塔身依次亮起金纹。
第一层的、第二层的、第三层的......直到第八层的光纹如活蛇窜出,与玄天鉴的星芒在掌心交织成金色漩涡。
时间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
影魇的暗鳞还停留在半空,爪尖的黑血悬成凝固的液滴,连混沌雾气里那些扭曲的人脸都凝固成了雕塑。
林渊能清晰看见影魇左眼竖瞳里翻涌的雾气——那不是普通的混沌之力,每缕雾丝都缠着细若游丝的红线,像极了他在因果狱里见过的命运锁链。
原来你也被锁着。他低笑一声,声音在迟缓领域里散成碎片。
归墟剑嗡鸣着没入虚空,再出现时已抵在影魇后颈鳞片交叠处——那是方才命运织网熔断前,他瞥见的薄弱点。
剑入三寸。
暗紫色的血箭喷薄而出,在迟缓领域里拉成细长的线。
影魇的竖瞳骤然收缩,喉间发出闷雷般的痛吼,被延缓的声波震得林渊耳膜生疼。
但他没有停手,玄色法诀在指尖翻飞,九狱塔第八层的金纹顺着剑脊涌入影魇体内——这是他化神后期才领悟的命运剥离,本是用来斩断因果纠缠,此刻却像把钝刀,在混沌雾气里艰难地剜着。
咳......林渊的右肩突然炸开血花。
迟缓领域的时限到了。
影魇被斩断的半片鳞甲带着倒刺,擦着他锁骨飞过,在墙上凿出碗口大的坑。
他踉跄半步,却借势将苏清璃往身后带了半尺——她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揪着他衣襟,力道轻得像片羽毛,却让他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
凡人......影魇的声音里多了裂痕,左半边躯体的暗鳞开始剥落,露出下面蠕动的灰黑色肌肉,你以为剥离......就能......
不能,但够了。林渊抹去嘴角的血,归墟剑上的金纹突然暴涨。
他能感觉到九狱塔在识海深处燃烧,第八层的光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这是透支本源的代价,但当影魇体内那团浑浊的意识核心被撕开一道缝隙时,他知道值了。
记忆碎片就是这时涌进来的。
不是因果狱里那种支离破碎的未来画面,而是带着温度的、鲜活的场景。
林渊看见一座白玉台,台上立着九根盘龙柱,柱身刻满他从未见过的古老符文。
苏清璃穿着月白长裙站在中央,发间的青玉簪子闪着幽光,与他在九霄城初见时不同,她的眼神里没有清浅的笑,只有近乎绝望的坚定。
阿渊,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又像刻在青铜鼎上的铭文般清晰,如果我醒不过来......你要记得,当年在矿洞外那株老槐树下,我藏了半块......
清璃!林渊的瞳孔剧烈收缩,归墟剑几乎脱手。
影魇趁机甩尾抽来,带着腐臭的风刃刮过他右脸,在颧骨处划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却像感觉不到痛,左手死死攥住那片记忆碎片,仿佛只要再用力些,就能抓住苏清璃裙角的流苏。
原来你早知道......他望着怀里沉睡的人,喉结滚动。
苏清璃的睫毛上还凝着方才被血珠溅到的水痕,此刻在玄天鉴的微光里泛着珍珠似的白。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九霄城药庐,她替他包扎结丹时留下的旧伤,指尖轻得像怕碰碎什么,说:阿渊,我总觉得......我们之间还有没说完的话。
影魇的嘶吼将他拽回现实。
这头混沌凶兽的躯体正在崩溃,暗鳞脱落处露出的肌肉开始碳化,唯有左眼的竖瞳依然亮着,像团淬了毒的火。
林渊深吸一口气,归墟剑再次扬起——这次他没有用剑刃,而是用剑柄重重砸在影魇意识核心上。
说够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却带着矿洞暗河边那簇永不熄灭的火,现在该我问了。
九狱塔第九层的金纹突然如洪水倾泻。
林渊感觉有滚烫的力量顺着百会穴灌入,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连被影魇撕裂的道袍都泛起了金光。
影魇的竖瞳终于开始涣散,在彻底消散前的刹那,它用人类的声音低吟:破笼者......当心......
话音未落,整个祭坛突然剧烈震动。
林渊抱着苏清璃踉跄后退,看见方才影魇站立的地方,地面符文正渗出金色液体,在虚空中凝结成半枚玉珏——与苏清璃发间那枚青玉簪的纹路,分毫不差。
而他脑海里那片记忆碎片,正以极慢的速度,开始拼凑出完整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