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内灯光璀璨,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晕,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却照不进此刻凝重如铁的空气。除了叶晨峰依旧神色淡然、负手而立外,朱茂德、猴子和李胖子三人早已面无人色,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尤其是李守春方才那一句“市委书记算个什么东西”,宛如惊雷炸响在众人耳畔——这哪里是狂言?分明是把脑袋往铡刀口上送!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们李家所倚仗的所谓“靠山”,竟不过是市委书记身边的一名秘书,崔永。一个连正式编制都不入流的角色,却被李家人捧若神明,奉为通天之梯。这般自不量力,无异于蝼蚁撼树,螳臂当车。
邹文海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呼吸粗重,仿佛刚从一场风暴中挣脱出来。他强压心头翻涌的情绪,没有立刻亮明身份,而是侧身看向身旁那位始终云淡风轻的年轻人,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克制的颤意:“叶先生……能否请您再说一遍刚才发生的事?”
叶晨峰微微颔首,语气平缓却字字清晰,将兰风阁门前的一幕娓娓道来:李守春嚣张挑衅,朱茂德秉公执法,而那自称“崔秘书”的人竟公然越权施压,言语间满是威胁与不屑。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刺进了邹文海的心脏。
就在两人低声交谈之际,朱茂德再度怒吼出声,声震四座:“李唐明!请你管好你儿子!别让他像个疯狗一样见人就咬!我再强调一次——你们李家,不受欢迎!”
然而,他话音未落,目光便悄然扫向邹文海。见这位真正的市委一把手并无表态之意,朱茂德也只能按捺住心火,暂且隐忍。他知道,这场戏的主角还未登场。
“朱茂德!”李唐明拄着拐杖,老眼浑浊却透着得意,“我儿子轮得到你教训?你说他乱咬人?可他说得没错!崔秘书的名字是你这种小官能直呼的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你以为在天海当个分局局长就了不起?人家崔秘书一句话,就能让你卷铺盖滚蛋!”
他一边说着,一边眼角余光频频瞥向邹文海,话语中的讽刺意味昭然若揭——那“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指的正是眼前这位市委书记本人。可惜他浑然不知,自己正对着老虎挥拳,还洋洋得意以为踩的是只病猫。
朱茂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中暗叹:一群井底之蛙,真以为攀上了秘书的裤腿就能飞上枝头?殊不知那根藤蔓早就腐烂殆尽。今日之后,李家怕是要在这座城市彻底除名了。
此时,邹文海已从叶晨峰口中悉知全部经过。当他听到自己的亲信秘书崔永竟敢以他的名义威胁朱茂德,甚至站队到李家那边去打压救命恩人时,一股滔天怒意瞬间冲上头顶。握在手中的象牙筷“吱咯”作响,几乎要被生生捏断,脸色涨红如血,双目微赤,体内怒焰奔腾,似有火山即将喷发。
自从接任天海市委书记以来,他夙夜忧勤,一心只为造福一方百姓。他对下属要求极严,尤其对崔永更是三令五申:不得受贿、不得徇私、不得滥用职权。他曾亲手撕过一张十万块的礼金单,也曾当众训斥试图走后门的亲戚。可如今,这个他亲手提拔、视若左膀右臂的秘书,竟然为了些许利益,背着他插手民间纷争,还胆敢打着他的旗号行事?
荒谬!耻辱!
他几乎可以推断——崔永定是收了李家的好处。否则,怎会如此偏袒?想到这里,邹文海恨不得立刻召其前来,亲手扇他几个耳光,再将其逐出政府大院!
但事实并非全然如此。崔永其实并不知晓整件事的真相。他只是听李家人一面之词:说叶晨峰无端行凶,打断兄弟二人手臂;而南区分局不仅不予追究,反而包庇罪犯。至于事情起因——李家觊觎叶晨峰手中那份神秘的“快速美容药方”,并试图强取豪夺——李家人对此闭口不谈,刻意隐瞒。
再加上李家开出的条件极为优厚:一套市中心豪宅,两张境外绿卡,外加两百万现金。面对这般诱惑,又误以为李家才是受害者,崔永才贸然出手,答应替他们“走动关系”。在他看来,只要占理,哪怕最后闹到书记面前也无妨。殊不知,这一念之差,已然将自己推向深渊。
“朱茂德!”李唐明再次咆哮,苍老的声音竟带着几分亢奋,“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要么你现在就向我们李家道歉,把那个小子抓起来法办;要么等崔秘书把事情捅到市委书记那儿,到时候,别说你这分局局长的位置保不住,恐怕连饭碗都要砸了!你自己掂量清楚!”
这位年近八旬的老者,此刻竟挺直了佝偻多年的脊背,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芒。他忘不了前几日在公安局长办公室受的气,那时他低声下气求见,却被拒之门外。而今天,他终于扬眉吐气,以为真正握住了权力的命脉。
“我爸说得对!”李守春趾高气扬,手臂虽打着石膏,却仍不忘挥舞,“你最好识相点,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赶紧磕头认错!”李守夏附和着,嘴角咧开狞笑,阴鸷的目光不断扫向叶晨峰,仿佛已经看到对方跪地求饶的画面。
一句句“市委书记”脱口而出,仿佛成了他们手中最锋利的武器。殊不知,他们每喊一次,都在狠狠抽打真正的市委书记的脸面。邹文海听着这些话,胸中郁结难平,仿佛有一团烈火在五脏六腑间燃烧。
一旁的猴子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他忍不住想:要是让这父子三人知道,他们嘴里那个“大人物”此刻就站在眼前,还被骂成“算个什么东西”,那该是何等滑稽的表情?怕是要当场昏厥过去吧!
唯有李胖子神情复杂。他望着族人猖狂的姿态,心中泛起隐隐忧虑。尽管爷爷、大伯二伯对他冷漠无情,但他终究姓李,血脉相连。他清楚地意识到,若再这样闹下去,李家不仅颜面尽失,更将在天海寸步难行,彻底沦为笑柄。
而就在此刻,叶晨峰轻轻抬眸,目光如古井深潭,平静地落在李唐明身上,淡淡开口:
“还有你……”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穿透全场,“就算将来你跪着求我回来,我也不会再踏入李家一步。从今天起,你我之间,恩断义绝。”
“呵。”李胖子嘴角微扬,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只有一抹冷冽如霜的讥诮缓缓蔓延。他静静望着眼前这位曾被自己心底悄然敬重的老人——他的爷爷李唐明,此刻却像一尊披着威严外衣的空壳,言谈举止间尽是势利与傲慢。方才那一丝对家族命运的担忧,如今想来竟显得如此可笑。原来,不是李家需要他,而是他自己一度误以为还属于这里。
“就算你跪下来求我,”他低声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淬了寒意的刀,划破包厢里虚假的热闹,“我也再不踏踏入李家一步。”
那话语如石落深潭,激起无声涟漪。李唐明闻言一怔,随即冷笑出声,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眼神轻蔑得仿佛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乞儿:“好,很好。我倒要看看,你这所谓的骨气,能不能当饭吃?能不能住进高楼大厦?能不能护你一世安稳?”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邹文海微微侧身,向身旁的青年拱手致意,语气诚恳而谦卑:“叶先生,不如我们去他们包厢走一趟吧。今日之事,是我管理不力,辱没了您的体面,我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青年眉目清朗,正是叶晨峰。他轻轻摇头,唇角掠过一丝淡然笑意:“邹叔叔不必自责,错不在您。只是那位崔秘书……”他顿了顿,眸光微冷,“在兰风阁门前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的模样,我还记得一清二楚。这样的人,迟早会成为累赘。”
邹文海神色一凛,重重点头:“你说得对。是时候换人了。”
此时,叶晨峰俯身在朱茂德耳边低语两句,声音几不可闻。下一刻,朱茂德缓缓起身,整了整西装,朗声道:“李老爷子,既然事情已明,那我们便去贵包厢,亲自向崔秘书敬一杯酒,以表歉意。”
李唐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仿佛终于等来了低头的臣服者。他轻嗤一声,摇头叹道:“朱茂德啊朱茂德,你总算开窍了。人呐,最怕的就是死撑面子,到最后苦的还是自己。”说罢,转头对身边两个儿子挥了挥手,“走吧,别让崔秘书久等——人家可是大人物,怠慢不得!”
……
回到包厢,李唐明满脸堆笑地对着崔永说道:“朱局长马上就来给您赔罪敬酒,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计较。”
崔永矜持地点了点头,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语气中满是居高临下的满意:“朱茂德还算识相,懂得审时度势。”
可话音未落,包厢门再度被推开。
一道修长身影率先走入,步伐从容,气质如渊。紧随其后的,是市纪委书记邹文海与公安局长朱茂德,三人并行而入,气场逼人。包厢内众人皆是一愣,原本喧闹的气氛瞬间凝滞。
没有人起身。
只有那个正夹菜的崔秘书,在看清邹文海面容的一刹那,脸色骤变,如同见了鬼魅。手中的筷子“啪”地滑落,砸在桌沿又弹到地上。他猛地揉了揉眼睛,再看,再看——没错!真是邹书记!他整个人如遭雷击,额头冷汗直冒,颤巍巍地从椅子上弹起,嘴唇哆嗦着,声音发虚:“邹、邹书记?您、您怎么会在这儿?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