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维康被李父这一举动吓了一跳，慌忙站起身，一时手足无措。
李父却没管谢维康的反应，接着说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这死丫头，等她回来，看我不敲断她的腿！”
话音刚落，李梅提着菜篮子推门进来，还没察觉气氛不对，顺口问道：“爸，您要敲断谁的腿呀？”
这话刚出口，就见李父猛地将手里的拐杖高高举起，看那架势，竟是要往李梅身上招呼。
谢维康眼疾手快，恰好又站在李父跟前，立刻伸手攥住了那高高扬起的拐杖。
李父使劲拽了两下，没拽动，只好扶着椅子靠背，重重坐回了原位。
一旁的李梅还摸不着头脑，满脸委屈地问道：“爸，你这是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您要打我？”
谢维康这时松了手，李父把拐杖往身边一放，又往地上重重拄了一下，语气严厉道：“你说！是不是我给小谢的钱，你又给要回来了？”
“我……我……”李梅低下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谢维康赶紧接过话头：“不是不是，当时情况急，梅子忘了带钱，是我主动拿出来的。”
李父脸色稍缓，语气却依旧强硬：“那也不成。梅子，去把我柜子里那个钱包拿出来，还有医院没用完的钱，你放哪儿了？”
李梅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应道：“哦，在我柜子里呢，这两天忙着，还没来得及还给康康。”
“真不用，真不用。”谢维康连忙摆手。
李父又瞪了李梅一眼，催促道：“叫你去拿钱，还愣着干什么？”
李梅小声应了句“哦”，提着菜篮子进了里屋。
很快，她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和棕色皮包出来，递给了父亲。
李父从里面倒出所有钱，重新数够一百张，直接替换李梅递来的信封里钱，再从那个沾着谢维康汗水的信封里拿出钱，又数够一百张装回去，最后将两个信封叠在一起，塞进谢维康手里说道：“这钱是你的，必须拿着！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送出去的东西，绝不能往回拿。”
谢维康捏着两个信封，只觉得沉甸甸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思片刻，他抬头问李父道：“按您的规矩，送出去的东西，绝对不会往回拿，对吧？”
李父斩钉截铁：“那当然。”
话音刚落，谢维康突然拉起李梅的手，“啪”地把两个信封拍在她掌心，说道：“梅子姐姐，这是我送给你的。”
李父立刻皱起眉道：“这哪成？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你不懂吗？”
谢维康左右看了看，像是在找什么，突然从操作台上拿起一根皮尺，递给还在发愣的李梅道：“梅子姐姐，来，给我量量，我要定制一套衣服，贵的那种，就照着这些钱做，这是定制费。”
李梅一手攥着信封，一手捏着皮尺，看看父亲又看看谢维康，不知所措。
李父盯着谢维康看了几秒，又瞥了眼女儿，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拄着拐杖慢慢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掀开门帘进了里屋。
店堂里的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相视而笑。
李梅拉了拉谢维康的胳膊，轻声说道：“康康，谢谢你。其实我在店里有吃有穿，平时没地方花钱，可你不一样，一个人在外无依无靠，没钱怎么行？要是你还当我是梅子姐姐，这个信封，你一定要收下，好不好？”
说着，她递来一个信封，眼里满是希冀。
谢维康却梗着脖子：“没事儿，我不缺钱。”
李梅没再说话，只是用那眼神定定地盯着他。
谢维康无奈，只好伸出手接过信封，在她面前扬了扬，揣进裤兜还拍了两下。
看着他这夸张的动作，李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维康摸了摸肚子，岔开话题：“梅子姐姐，我饿了。”
李梅这才回过神，连忙点头：“哦哦，我这就去做饭，你坐会儿等我。”
她把皮尺放回操作台，转身上楼把钱放进柜子，再下楼走进厨房，系上围裙，“咚咚咚”地切起了菜。
谢维康在店堂里站了会儿，也跟着往里走。
刚到里屋门口，就见李父半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对面的墙发愣。
听见脚步声，李父立刻把头转向墙那边，不愿让谢维康看见自己的脸。
谢维康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厨房，想帮李梅搭把手。
可厨房实在太小，他刚挤进去就被李梅推了出来：“你在外边坐着等，这里我来就行。”
吃过午饭，谢维康又陪着李梅收拾，李梅在厨房洗碗，李父则坐在店里，半眯着眼休息，没和他们说一句话。
等李梅洗完碗出来，突然想起什么，拿起皮尺走向谢维康：“来吧康康，我给你量尺寸。”
谢维康一脸疑惑：“量什么？”
“当然是给你做衣服啊，”李梅笑着说，“你给了我那么多钱，不就是让我给你做衣服的吗？”
谢维康先看了眼半眯着眼的李父，无奈地伸开双臂，配合着她量尺寸。
没一会儿，李梅就把数据记在了本子上，抬头和谢维康相视一笑。
她又想起一事，问道：“你跟我说说，那天救我的另外六个人，都有什么特点？比如高矮胖瘦之类的。”
谢维康把那天一起去黄河游泳的六个人的身材描述了一遍，李梅都默默记在了本子上。
“李叔叔，”谢维康转向李父，语气带着几分期待，小心翼翼地问道：“今天下午，我想带梅子出去玩玩，您看行吗？”
李父沉默了大概十秒，没睁眼也没说话，只是把头往门口的方向甩了一下。
谢维康和李梅又一次相视而笑。
谢维康对着李父鞠了一躬道：“谢谢李叔叔。”
然后他拉起李梅的手，快步走出了裁缝店。
刚踏出店门，就听见李父在身后喊：“记得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两个年轻人异口同声地应道：“好咧！”
谢维康骑上自行车，李梅侧着身子坐在后座，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腰，头靠在他的后背上，这姿势，和昨天杨显梅坐他车时几乎一模一样。
骑了一会儿，谢维康回头问道：“我说，你们女孩子坐自行车，是不是都喜欢搂别人的腰啊？”
李梅坐直身子，语气里带着点警惕：“你这么说，是还有别的女孩子坐过你的车？”
谢维康没藏着掖着：“对呀，就在昨天。”
李梅心里一沉，追问道：“是谁啊？你女朋友吗？”
“不是，是我们厂里的一位大姐，”谢维康解释道，“她对我挺照顾的，我们经常一起出去玩。”
李梅半信半疑，继续追问道：“她漂亮吗？”
“当然漂亮。”谢维康想都没想就答了。
这话让李梅心里顿时涌上一股醋意，她轻声问：“那你喜欢她吗？”
“当然喜欢。”谢维康随口应道。
此时，李梅环着他腰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
恰好这时，前方出现一段下坡路。
谢维康见她不说话，手也松了，连忙大喊：“下坡了！把手搂紧点，别摔了！”
说着，车子就往坡下冲去。
李梅“啊”了一声，下意识地重新搂紧谢维康的腰，把刚才的失落暂时抛到了脑后，脸再次贴回了他的后背。
谢维康载着李梅，来到了黄河边，就是那天李梅被救的那片沙滩。
他把自行车往沙滩上一放，快步跑过去，往沙子上一躺，舒服地叹了口气：“啊，真舒服。”
李梅走到他身边坐下，轻声问：“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谢维康坐起身，和她并排坐着，抓起一把沙子往黄河里扔去：“因为这里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啊。”
他站起身，兴奋地指着远处：“你知道吗？那天我就躺在这里休息，突然听见那边有人喊救命。我站起来往那边一看，就看见你在水里一沉一浮的，只能看到一个黑黑的头顶，偶尔有双手伸出水面扑腾两下。”
李梅也跟着站了起来，顺着谢维康的手指的方向看着水面。
谢维康继续指着一个方向：“然后我就从那个位置跳下去，慢慢往你那边游，从你背后搂住你的腋窝，把你托出了水面。”
“为什么要从背后搂？”李梅不解地问。
谢维康笑着解释：“你傻呀？要是从正面来，万一被你抱住，我可就惨了。落水的人，满脑子就一件事，抓住身边任何能抓的东西往水里摁，把自己托起来。”
李梅点点头表示认可，又追问：“那你当时是怎么搂我的？”
谢维康走到她身后，双手轻轻放到她的腋窝底下，在她耳边轻声说：“就是这样的。”
李梅突然身子一扭，往下蹲了点，笑道：“唉呀，好痒。”
一个不经意，谢维康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地方，正一脸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李梅伸出手，轻轻抓住他的手环在自己腰间，然后回眸看了他一眼。
谢维康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心脏突然“砰砰”狂跳，仿佛要从嘴里蹦出来逃掉。
他缓缓松开手，眼神不自然地飘忽，嘴里不停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李梅却嗔笑着说：“傻瓜。”
谢维康挠了挠头，看着她，也傻傻地笑了。
“快说，接下来呢？”李梅催促道。
“我在救你之前已经在河里游了一个来回，体力已经有点不支了，”谢维康接着说，“幸好还有四个同伴在，他们一起把咱们俩从水里拖了出来。我爬起来后，短暂休息了半分钟，赶紧跑过去拍你的肩膀，喊你：‘美女，醒醒！能听到我说话吗？’可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听到这里，李梅“扑哧”笑了：“你这人真坏，我那时候都快死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个？”
“这可不是乱说，是救人的必要步骤，”谢维康认真地说。
李梅看着他，没说话，只是把头一歪，示意他继续。
“不管是触电、溺水还是生病晕倒，人倒地后第一时间要确认有没有意识，”谢维康解释道，“拍肩膀才是正确的做法，可不能抓住身体左右摇，那样没死也能被摇死。确认没意识后，还要感受一下患者的鼻息……”
“怎么感受？用手放鼻子下面吗？”李梅打断他。
谢维康摇摇头：“不是，是用耳朵听。”
“用耳朵听？”李梅更疑惑了。
“对，用耳朵听，就像这样……”说着，谢维康轻轻扶着李梅，让她平躺在沙滩上，然后把耳朵凑近她的鼻子，还把两根手指按在了她喉咙两侧。
李梅下意识地问：“这是干嘛？”
“这里是颈动脉，”谢维康一边说一边示范，“摸着颈动脉，听着鼻息，再看着你的胸部，然后数数：幺零零一、幺零零二、幺零零三……就这么数到十。”
说完，他松开手，跪在李梅身边。
听到“看着你的胸部”时，李梅的脸颊悄悄红了。
谢维康没察觉，继续解释道：“按我刚才数数的速度，十个数大概十秒。正常情况下，这期间人会有3到4次呼吸，要么能感觉到鼻子呼出的气，要么能看到胸口起伏。要是都没有，说明没呼吸，如果摸不到颈动脉跳动，就是没心跳了。这时候必须赶紧做心肺复苏，黄金救援时间只有四到六分钟，错过了就很难救活，就算救活了，也可能因为大脑缺氧损伤智力，甚至变成植物人。”
李梅同意地点点头。
谢维康又补充道：“接下来还要检查患者的衣服，要是女性，得摸摸内衣有没有钢圈。”
说着，他的手很自然地碰到了李梅胸口的下沿。
被谢维康这么一触碰，李梅像被电到一样，身体猛地颤了一下。
谢维康也瞬间反应过来，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说：“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李梅的脸更红了，却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你继续说。”
谢维康松了口气，双手叠在一起、伸直双臂示范：“就像这样，双手叠好、双臂伸直，以自己的臀部为支点，往患者胸口垂直往下按压，要按五厘米以上。”
李梅猛地坐起来，满脸惊讶道：“五厘米？那不得把人按死啊？”
“没办法呀，心肺复苏是为了救人，”谢维康无奈地说道，“按压的目的是把心脏里的血泵出去，心脏都停跳了，不按这么深，根本起不到泵血的作用，也就救不了人。”
话音刚落，李梅突然扑过去把他按在沙滩上，兴奋地说道：“来来来，你躺好，让本姑娘试试怎么按！”
说着，她双手一叠，抬头问：“是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谢维康指导道，“按压的位置在胸口两个乳头连线的中点往上一点，那里有块胸骨，你摸摸。”他拉着李梅的手，往自己的胸骨上放，“这里，摸到了吗？”
“摸到了。”李梅小声应着，当她指尖碰到他胸骨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好似漏了一拍。
“然后就按这里，每分钟100到120次的频率，按30次吹两口气，这是一组，”谢维康顿了顿，继续说道，“之后再按30次吹两口气，一直重复，直到患者醒来或者120来，中间不能停。”
说着，李梅就往他胸口按了下去。
谢维康被这一下按得闷哼一声，下意识地弓起身子、蜷起腿，往一侧倒去，还顺带把李梅也带了过来，让她的上半身整个压在了自己身上。
感受着李梅胸前柔软的触感，谢维康差一点喷出鼻血来。
可李梅却没有起身，反而把头埋进了他的胸口，贪恋地感受着他结实胸肌带来的安全感。
此刻，李梅用手轻轻抚摩着谢维康的胸口，她仿佛感受到这是一墙结实的城墙，能够抵御各种外力，保护她不被侵犯。她更庆幸，当天谢维康就在现场，否则，此刻的自己早已埋进土里，与这大地合为一体。
感受着李梅的轻抚，谢维康只觉得心脏快要炸开，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他慢慢伸出手，先轻轻碰了碰李梅的肩膀，随后索性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就这么躺在沙滩上。
良久，两人才缓缓分开，慢慢坐起身来。
李梅垂着头，脸颊的绯红还没褪去。
她捋了捋落在脸颊两侧的碎发，慢慢抬起头，对上了谢维康的目光。
谢维康正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深情地盯着她。
李梅眼里闪过一丝羞涩，慢慢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谢维康伸出手，轻轻搂住了她的香肩。
两人就这么在河边坐着，静静待了很久很久。
后来，李梅的头从谢维康的肩膀滑到了他的腿上，谢维康则用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两个年轻人的心，在这一刻贴得更近了。
阳光明媚，河水潺潺，微风轻柔地拂过两人的脸颊，一切都安静又美好。
突然，李梅从谢维康的怀里挣扎着坐起来，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谢维康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地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