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居的火爆,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京城。不仅食客趋之若鹜,连带着南市一带的商铺都热闹了几分。何东家对陈微儿奉若神明,分红源源不断送入漱玉阁,陈微儿手中可支配的银钱宽裕了许多。
她并未沉溺于此,而是让赵铁继续物色可靠人手,并开始通过小蝉和张婆子,有选择地收集一些市井流言和各家府邸的动向。财富是基础,信息才是真正的力量。
这日午后,陈微儿正在漱玉阁内翻阅小蝉抄录来的零碎信息,春桃匆匆进来,面色有些紧张,低声道:“小姐,悦来居的何东家派人来传话,说……有位贵客在酒楼雅间,指名要见您。”
陈微儿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可知是何人?”
春桃凑近,声音压得更低:“何东家说,来人气度非凡,带着侍卫,虽未表明身份,但……他腰间悬着的那块蟠龙玉佩,绝非寻常之物。”
蟠龙玉佩?亲王规制!
陈微儿心中了然。该来的,终究是来了。她放下笔,神色平静:“更衣,出府。”
悦来居,天字号雅间。
陈微儿推门而入时,只见晋王宇文渊临窗而立,身着一袭玄青色常服,少了些许朝堂之上的凛冽威仪,却更添几分深沉难测。他并未回头,只是望着楼下熙攘的人流,仿佛在欣赏风景。
雅间内除了他,空无一人,连侍卫都守在门外。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和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臣女陈微儿,参见晋王殿下。”陈微儿敛衽行礼,声音平稳。
宇文渊缓缓转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玩味:“陈小姐好手段。短短时日,便将一个濒临倒闭的酒楼,经营得风生水起。这‘饥饿营销’之法,倒是闻所未闻。”
他果然知道了!陈微儿心中微凛,但面上不露分毫:“殿下谬赞。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的生意经,难登大雅之堂,不敢劳殿下挂心。”
“小打小闹?”宇文渊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能让本王旧疾缠身之人,甘愿隐于幕后,为一商贾出谋划策,这若算是小打小闹,那什么才是大事?”
他话语中的试探意味十足。陈微儿抬眸,迎上他深邃的眼眸:“殿下说笑了。臣女不过是恰巧有些想法,与何东家各取所需罢了。至于殿下的旧疾……”她顿了顿,语气转为谨慎,“臣女当日胡言,殿下不必当真。”
“胡言?”宇文渊忽然低笑一声,笑声却带着冷意,“若真是胡言,为何太医院那些老家伙束手无策的痼疾,在你口中却成了‘淤’与‘损’?陈微儿,在本王面前,不必装傻。”
他直接唤了她的名字,打破了虚伪的客套。
陈微儿心知无法再回避,索性坦然相对:“殿下既然查过臣女,当知臣女并无医术传承。当日之言,不过是基于观察和些许杂书推论,侥幸言中,实属偶然。殿下乃万金之躯,病情当由太医圣手诊治,臣女不敢妄言。”
“侥幸?偶然?”宇文渊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那你可知,你那‘侥幸’的推论,比太医院那些迂腐之见,更切中本王病症要害!”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的痛苦和……迫切。陈微儿瞬间明白,他的旧疾恐怕比她想象的更严重,发作更频繁,太医院的保守治疗已然无效,他才会将希望,哪怕只是一丝,寄托在她这个“偶然”出现的人身上。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与未来可能掌握最高权力的男人建立更深层次联系的机会!风险巨大,但回报可能超乎想象。
陈微儿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一把。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殿下,臣女确实不通岐黄之术。但臣女或许……能提供一种不同的思路。一种基于‘疏通’而非‘补益’,基于‘清除’而非‘压制’的思路。但这需要时间,需要尝试,更需要……绝对的信任和保密。”
她将选择权抛回给他。合作可以,但必须建立在平等和信任的基础上,她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医女。
宇文渊眯起眼,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她明明处于弱势,却敢与他谈条件,眼神中没有畏惧,只有冷静的权衡和一种……近乎狂妄的自信。
“你想要什么?”他直截了当地问。
“殿下快人快语。”陈微儿也不绕弯子,“第一,臣女需要殿下提供关于您病症更详尽的记录,包括每次发作的时间、诱因、具体感受。第二,臣女需要查阅一些太医院不对外开放的、关于奇毒和疑难杂症的典籍或案例。第三,”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在臣女找到可能的方法之前,请殿下确保臣女以及臣女身边人的安全。今日悦来居之事,臣女不希望再有第二次被人轻易查知。”
她这是在要求信息共享、资源支持,以及最重要的——人身安全保障。同时,也委婉地表达了对宇文渊派人调查她的不满。
宇文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兴味。她不仅不怕他,还敢向他索要资源,并提出保护要求。这份胆识和头脑,远非寻常闺秀可比。
“可以。”他几乎没有犹豫,“你要的资料,三日内会有人送到你指定的地方。你的安全,本王自有安排。但,”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刀,“若你只是故弄玄虚,浪费本王时间,或者……借此生事,后果,你应当清楚。”
“臣女明白。”陈微儿坦然应下,“合作贵在诚信。臣女既应下,自当尽力。”
一场建立在危险疾病和彼此试探基础上的合作,在这间小小的雅间里,初步达成。
宇文渊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他脚步微顿,背对着她道:“那个叫赵铁的,身手尚可,但还不够。明日会有人去‘指点’他。”
说完,他推门而出,玄色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陈微儿站在原地,缓缓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与虎谋皮,步步惊心。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这位未来可能权倾天下的晋王殿下,已经绑在了同一根绳上。
这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