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教授的话，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在宴会厅里激起了一圈无声的涟漪。
周围那些原本还在谈笑风生的社会名流们，纷纷停下了交谈，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
有的人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笑容，有的人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戴维斯先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只是站在一旁，并没有出言解围的意思。
这显然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一出戏。
【开胃小菜上桌了。】
柳箐月心里的小人已经搬好了小板凳，准备看戏。
她看着眼前这个神情倨傲、鼻孔快要翘到天上去的老教授，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点好笑。
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种小学生级别的挑衅？
“史密斯教授，”柳箐月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平和地开口。
“您的意思是，我带来的那些东西，都只是些没有价值的‘玩具’？”
“难道不是吗？”史密斯教授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一副“我就是在教你做人”的表情。
“一个沉湎于过去的民族，是没有未来的。”
“你们华夏人，总喜欢把几千年前的那些瓶瓶罐罐奉为圭臬。
却忘了，当你们还在用那些脆弱的瓷器喝茶时，我们欧洲的祖先，已经在用精密的机械，丈量星辰了。”
他的话，引来了周围几声低低的附和。
柳箐月听着，差点没笑出声。
【用精密的机械丈量星辰？您说的是托勒密那个‘地心说’模型吗？】
【那玩意儿，我们宋朝的苏颂，造水运仪象台的时候，就已经把它当成反面教材来批判了。】
她没有急着反驳，而是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教授您说的有道理，历史，的确是需要不断前进的。”
史密斯教授见她“服软”，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了。
“看来柳小姐还是个明事理的人。”
“那么，想必你也能理解，为什么我们西方文明，能够引领世界数百年了。”
“因为我们尊重科学，崇尚进步，而不是像某些古老的帝国一样，固步自封，最终被历史的尘埃所掩埋。”
他的话，已经从对文物的评价，上升到了对整个文明的攻击。
站在不远处的华夏外交官，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柳箐月却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安静地听着，直到他说完。
“教授，既然您这么推崇科学和进步，那想必，您对即将开幕的《大宋遗珍》特展，应该不只是来看热闹的吧？”柳箐月问道。
“当然。”史密斯教授挺直了腰板，“我是受大都会博物馆的邀请，作为特约的学术顾问，来为这次展览，提供一些……‘客观’的评价。”
他特意在“客观”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那真是太好了。”柳箐月笑得更开心了。
“我正愁找不到一个像您这样‘客观’的专家，来为我的这些‘玩具’，做一个公正的评判呢。”
“不如这样，明天开幕式，我们不妨来做一个小小的学术探讨，如何？”
“哦？”史密斯教授来了兴趣，“你想怎么探讨？”
“很简单。”柳箐月说道。
“明天，您可以在展览上，任意挑选一件展品。”
“然后，用您所掌握的‘科学’和‘历史’，来论证它的‘无用’。”
“而我，则会用同样的方式，来证明它的价值。”
“就我们两个人，当着所有媒体和来宾的面，来一场公开的辩论，您看怎么样？”
史密斯教授愣住了。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东方女孩，竟然敢向他这个学术界的泰斗，发起公开的挑战。
这简直是自取其辱！
他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下来：“好！非常好！”
“柳小姐，我很欣赏你的勇气。”
“虽然，这勇气，显得有些……鲁莽。”
“希望明天，你不会哭着跑出博物馆。”
说完，他便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得意洋洋地走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柳箐月脸上的笑容，终于，带上了一丝冰冷的意味。
【老家伙，希望明天，你的心脏承受能力，能跟你的嘴一样硬。】
……
第二天，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今天的博物馆，被彻底清场，只对持有特殊邀请函的贵宾和全球顶级媒体开放。
上午十点，开幕式正式开始。
那位顶着一头标志性金发的鹰酱国大统领，“特不靠谱”先生，在一片闪光灯和欢呼声中，走上了演讲台。
他的演讲，一如既往地充满了激情和……自我吹嘘。
“今天，是一个伟大的日子！”
“我们，在全世界最伟大的城市，纽约，迎来了来自神秘东方的古老宝藏！”
“这些宝藏，非常、非常漂亮！”
“就像我们伟大的美利坚一样，充满了力量和美丽！”
“我要感谢这位年轻、漂亮、非常有才华的柳小姐！”
“是她，让我们有机会，看到这些不可思议的艺术品！”
“她是个了不起的商人！一个真正的朋友！”
他滔滔不绝地讲了十五分钟，其中有十分钟是在夸赞自己的丰功伟绩，四分钟是在夸赞纽约，最后剩下一分钟，才勉强提了提这次展览的主题。
柳箐月坐在台下第一排，听得昏昏欲睡。
【这口才，不去搞传销真是屈才了。】
好不容易等他讲完，剪彩仪式结束，展览，才算正式开始。
在馆长的亲自引导下，一众贵宾，走进了被精心布置过的展厅。
当那些在灯光下散发着温润光泽的汝窑瓷器、那些流光溢彩的缂丝龙袍、那些巧夺天工的金银器皿，一一呈现在众人面前时，整个展厅，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叹声。
即便是最挑剔的艺术评论家，也无法否认，这些艺术品已经达到了人类工艺的巅峰。
“哦，我的上帝，这颜色……这是‘雨过天青云破处’的颜色啊……”
“这件凤冠，上面的每一颗珍珠，大小、色泽，都完全一样！这在当时，是怎么做到的？”
“这幅画……这笔触，这意境……简直是神来之笔！”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视觉盛宴中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哼，不过是些奇技淫巧罢了。”
史密斯教授背着手，站在一座巨大的、按照《营造法式》复原的“水运仪象台”模型前，脸上写满了不屑。
这座由无数精密齿轮和构件组成的庞然大物，是柳箐月让大宋的工匠们，花费了无数心血才复刻出来的。
代表了宋代天文学和机械工程的最高成就。
“柳小姐，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科技’吗？”史密斯教授指着那座复杂的仪器，对着跟在他身后的柳箐月，大声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来。
“看起来很复杂，不是吗？”
“但实际上，它的原理，比我们欧洲中世纪的任何一座教堂钟楼，都要简单、粗糙。”
“它能做什么？观测星象？记录时间？”
“这些功能，早在古希腊时期，我们的祖先，就已经用更简单、更有效的方法实现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嘲讽。
“说到底，这不过是一个巨大的、华而不实的……玩具。”
“一个帝王用来彰显自己‘天命所归’的政治道具罢了。”
“它对真正的科学进步，有任何贡献吗？没有！”
他看向柳箐月，咄咄逼人地问道：“柳小姐，你昨天说，要向我证明它的价值。”
“现在，请开始你的表演吧。”
媒体的镜头，齐刷刷地对准了柳箐月。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她的回答。
站在人群中的华夏大使，眉头紧锁，手心里已经捏出了一把汗。
柳箐月却只是笑了笑，那笑容，平静而又从容。
“史密斯教授，您说得对。”
她一开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东西，的确，只是个玩具。”
史密斯教授脸上的得意之色，几乎要溢出来。
然而，柳箐月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不过，教授，您在评价一个玩具好不好玩之前，是不是应该先看看”
“当我们在玩这个‘玩具’的时候，您的祖先们，在玩些什么呢？”
她转头，对一旁的工作人员说道：“麻烦，把大屏幕打开，放一下我准备的p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