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光从阶梯尽头漫上来,像融化的冰水漫过脚踝,带着刺骨的寒意。吴起灵走在前面,每一步都踩得很稳,黑渊秦皇剑斜指地面,剑身上的金芒与幽蓝光芒碰撞,在石壁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这光不对劲。”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照在皮肤上像针扎。”
韩舒芙立刻抬手挡在眼前,透过指缝看向四周。阶梯两侧的石壁上布满了湿滑的苔藓,苔藓在幽蓝光芒下泛着诡异的银光,仔细看去,那些苔藓竟像是由无数细小的鳞片组成,随着两人的脚步声轻轻颤动,仿佛活物。
“起灵,你的肩膀!”她忽然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惊惶。
吴起灵低头,只见蓝夹克的裂口处,那道渗血的伤口已经变成了紫黑色,周围的皮肤像被水泡过一样肿胀发白,暗红色的血痕顺着手臂蜿蜒而下,所过之处,皮肤都泛起了细密的黑纹,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下爬动。
“阴气在蚀骨。”他皱眉,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阴冷气息顺着血脉蔓延,所过之处,骨骼像是被冰锥反复穿刺,疼得他指尖都在发麻,“是养骨鬼骨头里的黑符作祟,那符上有尸毒。”
韩舒芙立刻从包里翻出一小瓶糯米,这是她出发前特意让助理准备的——她查过古籍,糯米能驱尸毒。她拧开瓶盖就要往伤口上倒,却被吴起灵按住了手。
“没用。”他摇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强忍着骨缝里传来的剧痛,“这尸毒被人用邪术炼过,和阴气缠在一起,糯米镇不住。”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阶梯尽头。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地下暗河,河水呈现出浓稠的墨色,水面上漂浮着无数盏河灯,幽蓝的光芒正是从河灯里散发出来的。河灯顺流而下,在水面上拖出长长的光带,像一条通往地狱的引路绳。
暗河岸边停着一艘乌篷船,船身漆黑,船头立着个撑篙的老者,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背对着他们,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微微飘动。
“要过河吗?”老者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一文钱,带你们去想去的地方。”
吴起灵没动,黑渊秦皇剑的剑尖微微抬起,指向老者的后心。他能感觉到,老者身上没有活人的气息,只有一股比养骨鬼更浓重的阴气,像一块浸在尸水里的冰。
“你是什么东西?”他冷声问道,体内的麒麟血突然翻涌起来,与蚀骨的尸毒激烈冲撞,带来一阵眩晕。他下意识地晃了晃身体,韩舒芙立刻伸手扶住他的腰。
“我?”老者缓缓转过身,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却浑浊得像两潭死水,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我是撑船的。不过……”他的目光落在吴起灵的肩膀上,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客官身上有好东西啊,麒麟血混着尸毒,可是大补之物。”
“你认识麒麟血?”吴起灵心头一震,握剑的手更紧了。麒麟血是他最大的秘密,除了过世的师父,从未有人知道。这撑船老者绝非普通邪祟。
老者嘿嘿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水腥气:“何止认识。二十年前,我还尝过一口呢……可惜啊,那小子的血不纯,没你这口醇厚。”
韩舒芙听得心头发紧,她能感觉到吴起灵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剧痛。他肩上的黑纹已经蔓延到了脖颈,像是一条条细小的蛇,正往他脸上爬。
“起灵,别跟他废话了!”她从包里掏出八卦镜,镜面对准老者,阳光咒的咒语在舌尖滚动,“我来拖住他,你先解毒!”
“没用的。”老者伸出枯瘦的手,手里握着根竹篙,竹篙上布满了青苔,还缠着几缕黑发,“这暗河是我的地盘,你们的术法在这里没用。”
他话音刚落,韩舒芙的阳光咒已经射出,金色的光芒照在老者身上,却像水滴进了油锅,只泛起一阵白烟,连他的衣角都没伤到。老者随手一挥竹篙,一股黑色的水流从暗河涌起,像条鞭子抽向韩舒芙。
“小心!”吴起灵猛地将她拽到身后,同时挥剑劈向黑水鞭。黑渊秦皇剑的金光与黑水碰撞,发出“滋啦”的响声,黑水被劈成两半,溅落在地上,却像活物般蠕动着,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就在这时,蚀骨的疼痛突然加剧,吴起灵只觉得右臂一麻,黑渊秦皇剑险些脱手。他低头看去,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黑纹顺着血管爬到了心口,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绞痛。
“撑不住了吧?”老者笑得越发诡异,“麒麟血虽能镇邪,可这尸毒是用百具枉死之人的骨头熬出来的,专克纯阳之血。再过片刻,你的心脉就会被腐蚀,到时候……你就是我的了。”
吴起灵咬着牙,强行调动体内的麒麟血,试图压制尸毒。两种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冲撞,他的皮肤时而泛起赤红,时而变得青紫,额头上的青筋像蚯蚓般凸起,痛苦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起灵!”韩舒芙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疼得快要碎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一个小巧的瓷瓶,里面装着半瓶金色的液体——这是她爷爷留下的龙涎香,据说能解天下奇毒,她一直带在身上防身。
她拧开瓶塞,一股清冽的香气弥漫开来,老者闻到这味道,脸色突然变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忌惮:“龙涎香?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管我怎么有!”韩舒芙不管不顾,抓起吴起灵的手腕,就要把龙涎香往他伤口上倒。可她的手刚伸过去,就被吴起灵按住了。
“别……”他喘着气,声音沙哑,“这龙涎香是至阳之物,和尸毒相冲,强行用会……伤到你。”
他能感觉到,韩舒芙的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她的眼神里满是担忧和急切,像一束光,照亮了他被剧痛淹没的意识。
不能让她有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吴起灵突然猛地推开韩舒芙,同时转身,用没受伤的左手抓住老者挥来的竹篙。竹篙上的黑发瞬间缠上他的手腕,像毒蛇般往他皮肤里钻,带来刺骨的寒意。
“舒芙,走!”他嘶吼一声,体内的麒麟血突然爆发,赤红的光芒从他身上涌出,将黑发寸寸灼烧。他右手紧握黑渊秦皇剑,忍着右臂的剧痛,剑指老者的眉心,“黑渊秦皇剑,斩!”
金红色的剑气如同火龙,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扑老者面门。老者没想到他在剧毒侵体的情况下还能爆发出如此力量,惊呼一声,急忙后退,却还是被剑气扫中了肩膀。
“噗”的一声,老者的肩膀炸开一团黑雾,露出里面森白的骨头。他怨毒地瞪着吴起灵:“找死!”
他猛地将竹篙插入暗河,河水瞬间沸腾起来,无数只惨白的手从水里伸出,抓向岸边的两人。那些手的主人显然是溺死的冤魂,长发遮住了脸,只有黑洞洞的眼窝对着他们。
吴起灵将韩舒芙护在身后,黑渊秦皇剑舞得密不透风,剑气所过之处,冤魂的手臂纷纷断裂,化作黑烟消散。但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心口的绞痛已经让他视线模糊,黑纹爬上了他的脸颊,像一张诡异的网。
“起灵,你撑不住了!”韩舒芙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她突然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用尽全身力气砸向老者。石头砸在老者身上,虽然没造成伤害,却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不知死活的丫头!”老者怒喝一声,放弃了吴起灵,转而抓向韩舒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吴起灵突然眼中红光暴涨,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黑渊秦皇剑上。剑身瞬间爆发出耀眼的金红光芒,剑气冲天而起,将整个暗河照得如同白昼。
“以我精血,引麒麟魂!”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威严,“魑魅魍魉,皆尽诛之!”
黑渊秦皇剑仿佛活了过来,剑身上浮现出一只麒麟的虚影,咆哮着冲向老者。老者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要跳进暗河逃跑,却被麒麟虚影一口咬住,瞬间被金光吞噬,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随着老者的消失,那些从水里伸出的手也纷纷缩回,暗河恢复了平静,只有河灯依旧在水面上漂浮。
危机解除,吴起灵却再也撑不住了,身体一软,向后倒去。韩舒芙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他,将他的头靠在自己怀里。
“起灵!起灵你醒醒!”她哭喊着,伸手探向他的鼻息,感觉到还有微弱的气息,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脸上的黑纹还在蔓延,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心口的位置,衣服下隐隐透出红光,那是麒麟血在顽强地抵抗尸毒。
韩舒芙颤抖着手,将龙涎香倒在他的伤口上。金色的液体接触到紫黑色的溃烂处,发出“滋滋”的响声,冒出阵阵白烟。吴起灵疼得闷哼一声,眉头紧紧皱起,却没有醒来。
“别怕,起灵,很快就好了。”韩舒芙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轻声安慰,眼泪滴落在他的脸颊上,冰凉的触感似乎让他微微动了动。
她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扶起。他的身体很沉,压得她踉跄了几步,但她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往回走,朝着来时的阶梯走去。
暗河的水面上,河灯依旧顺流而下,幽蓝的光芒映照着两人艰难的背影。韩舒芙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危险,也不知道吴起灵能不能撑过去,但她知道,自己绝不会放开他的手。
她低头看着吴起灵苍白的侧脸,轻声说:“起灵,你说过要保护我的,可不能食言啊。”
回应她的,只有他微弱的呼吸声,和暗河深处隐约传来的,更加诡异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