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医院特护病房的窗帘拉得极严,只留一道缝隙漏进些微天光。吴起灵猛地睁开眼时,首先闻到的是消毒水混着淡淡檀香的味道——后者是韩舒芙特意让人在病房角落燃的安神香,据说能压一压他体内躁动的麒麟血。
“醒了?”
韩舒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明显的倦意。吴起灵转头,看见她趴在床边睡着了,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是守了他一整夜。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呼吸轻得像羽毛。
他想抬手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刚一动,后背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昨天被黑陶碗里的血煞侵入的地方,此刻像有无数根针在扎,连带左臂的旧伤也隐隐作痛。
“嘶……”他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韩舒芙立刻惊醒,猛地抬头:“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她的眼睛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蒙,手却已经下意识地按住他的肩膀,“我叫医生来?”
“不用。”吴起灵按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病号服传过来,让他想起祭坛上那股救命的暖流,“老毛病了,麒麟血在跟残煞较劲,过会儿就好。”
他说话时,脖颈处的护身符微微发烫,金红色的微光在布料下一闪而过。韩舒芙看得清楚,心里那点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爷爷留下的古籍里说,麒麟血自行运转时,便是体内阴阳调和的征兆。
“你都睡了快二十个小时了。”她起身倒了杯温水,递到他嘴边,“医生说你是灵力透支加上血煞侵蚀,得好好休养。对了,那个黑袍老人已经被警方控制,他名下的几家古董店都查出了问题,据说藏了不少邪门的东西。”
吴起灵小口喝着水,视线落在她空荡荡的左臂上。昨天还爬满黑纹的地方,现在只剩光洁的皮肤,连点疤痕都没留下,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劫只是场梦。
“你的伤……”
“早没事了。”韩舒芙卷起袖子给他看,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天气,“倒是你,后背的灼伤得好好养着,医生说那血煞带着尸毒,虽然被麒麟血压住了,还是得提防反复。”
她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他手背上的一道旧疤——那是上次帮她处理公司闹鬼事件时,被邪祟抓伤的。吴起灵的指尖微微一颤,突然想起昨夜在祭坛上,她抓着自己衣襟时,眼里又怕又倔的神情。
“韩舒芙,”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以后别再这么冲动了。那老头明显是冲着我来的,你不该……”
“我不该什么?”韩舒芙打断他,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像只被触碰了逆鳞的小兽,“不该管你?吴起灵,你当我是那种遇到危险就躲在别人身后的菟丝花?”
她的声音有点急,胸口微微起伏:“从你在隧道里把我护在身后开始,从你用麒麟血救我开始,这事就跟我脱不了关系!你以为我韩舒芙的命是那么好欠的?”
吴起灵被她吼得一愣,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说不出话来。他认识的韩舒芙,向来是商场上运筹帷幄的女强人,永远妆容精致、言辞犀利,像朵带刺的红玫瑰。可此刻她眼底的倔强和后怕,却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站在公司顶楼,望着城市夜景时那抹不易察觉的落寞。
病房里静了片刻,只有安神香燃烧的噼啪声。韩舒芙深吸口气,像是刚才的激动只是错觉,她重新坐回床边,语气放缓了些:“警方在那个老造纸厂搜出了不少东西,其中有面青铜镜,据说是从民国老宅里挖出来的,镜面上刻的符文跟祭坛上的很像。”
她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递给他:“你懂这些,帮我看看?”
吴起灵接过照片,瞳孔骤然一缩。照片上的青铜镜约莫巴掌大小,边缘铸着缠枝纹,镜面蒙着层灰,却隐约能看见里面映出个扭曲的黑影。最让他心惊的是镜背的符文——那不是普通的镇魂咒,而是早已失传的“锁魂镜”阵法,专门用来拘禁枉死之人的魂魄,供施术者驱使。
“这镜子在哪?”他猛地坐起身,后背的疼瞬间被抛到脑后,“不能让普通人碰!”
“在警局证物室。”韩舒芙看出他的凝重,“怎么了?这镜子有问题?”
“何止有问题。”吴起灵指尖划过照片上的符文,眼神冷得像冰,“这是‘养煞镜’,镜里锁着的魂魄越多,煞气就越重,能直接影响周围人的心智,让他们变得暴戾嗜杀。老造纸厂那些纸人能自己动,恐怕就是这镜子在作祟。”
韩舒芙脸色微变:“警方已经把证物送进仓库了,要不要……”
“现在去拿。”吴起灵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她一把按住。
“你疯了?”韩舒芙瞪着他,“医生说你至少得躺三天!后背的伤要是裂开,麒麟血也救不了你!”
“等不了三天。”吴起灵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神里带着驱魔师特有的决绝,“养煞镜见不得月光,今晚月圆,要是让它吸收了月华,镜里的煞气会彻底爆发,到时候整个警局周围都会变成人间炼狱。”
他掀开被子的动作很坚决,蓝夹克搭在床头柜上,病号服的后背已经渗出些微血迹。韩舒芙看着他紧抿的嘴角,知道自己劝不动——这个男人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就像当初明知隧道里有尸煞,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我去拿。”她突然说,“你告诉我怎么处理,我让人去证物室取。”
吴起灵皱眉:“你不行,养煞镜的煞气会影响心智,你没麒麟血护体,靠近了会出事。”
“那你就能出事?”韩舒芙反问,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吴起灵,你能不能别总把我当外人?我是韩氏集团的总裁,不是需要你时刻护着的瓷娃娃。证物室的人我熟,我带你的剑去,出不了岔子。”
她指的是那柄秦皇剑-红焰麒麟。昨天混乱中,剑被警方当成证物收了起来,还是她动用关系才暂时领回,此刻正用布包着放在墙角。
吴起灵看着她眼里的坚持,突然想起昨夜她在血阵里,明明已经快失去意识,却还在喊着“别管我”。他沉默片刻,从枕头下摸出个小小的黄纸符:“把这个贴身带着,能暂时挡住煞气。拿到镜子后别用手碰,用黑布裹紧,直接带回这里,我来处理。”
他顿了顿,补充道:“要是中途感觉头晕恶心,立刻停下,给我打电话。”
韩舒芙接过黄纸符,小心翼翼地塞进衣领里,指尖触到符纸时,感觉有股淡淡的暖意。她笑了笑,眼里的倦意一扫而空:“放心,等我好消息。”
她转身往外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怕他偷偷跟来。吴起灵冲她扬了扬下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靠回床头,轻轻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
体内的麒麟血还在隐隐躁动,后背的灼伤处传来持续的钝痛,但他此刻更担心的是韩舒芙。养煞镜的煞气远比她想象的厉害,就算有护身符,一个普通人带着它穿过大半个城市,风险实在太大。
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墙角拿起秦皇剑-红焰麒麟。剑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赤色流光,剑柄上的麒麟纹仿佛活了过来,微微发烫。他握紧剑柄,感受着剑身传来的熟悉灵力——这柄剑跟着他五年,斩过无数邪祟,早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等不及了啊……”他低声自语,将剑别在腰后,抓起搭在床头的蓝夹克套上。后背的伤口被牵扯着疼得厉害,他咬着牙系好扣子,镜子里映出的身影略显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
韩舒芙,你可别出事。
市警局证物仓库在地下三层,常年不见天日,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韩舒芙跟着证物管理员走在狭长的走廊里,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是吴起灵发来的消息:“到了告诉我,别擅自打开箱子。”
“韩总,就是这个。”管理员指着角落里一个贴了封条的木箱,“昨天从造纸厂搜出来的,一共三箱,这箱装的都是金属器物。”
韩舒芙点头:“麻烦你了,王警官,我让人来搬。”
管理员走后,她按吴起灵说的,先拿出黄纸符在木箱上绕了三圈,嘴里默念着他教的几句简单咒语。符纸接触到木箱的瞬间,突然“滋”地一声冒出点青烟,空气里的霉味似乎淡了些。
她叫来随行的保镖,让他们用黑布将木箱裹紧,小心翼翼地搬到车上。整个过程很顺利,直到车子驶出警局停车场,她才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后颈有点发凉,像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后视镜里除了车流,什么都没有,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让她心里发毛。
“师傅,麻烦快点。”她催促道,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衣领里的黄纸符,那点暖意似乎弱了不少。
车子刚拐过街角,突然“吱呀”一声急刹车。韩舒芙往前一冲,差点撞到前排座椅:“怎么了?”
“韩总,前面……前面好像有人。”司机的声音带着颤音。
韩舒芙抬头,看见车前方的十字路口中央,站着个穿白裙的女人。女人背对着他们,长发垂到腰际,一动不动地站在路中间,周围的车辆像是没看见她似的,径直从她身体里穿了过去。
是鬼!
韩舒芙的心猛地一沉,立刻想起吴起灵的话——养煞镜的煞气会引来邪祟。她刚要让司机绕路,就见那白裙女人缓缓转过身来。
女人的脸白得像纸,眼睛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嘴角却咧开个诡异的笑容。她张开嘴,无声地说了句什么,韩舒芙的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被人狠狠掐住!
“呃……”她疼得闷哼一声,眼前瞬间发黑。保镖察觉到不对,刚要回头,就见车窗上突然爬满了黑色的手印,车内的温度骤降,像是掉进了冰窖。
“快……开车……”韩舒芙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手指在包里摸索着手机,想给吴起灵打电话。
可就在这时,那个装着青铜镜的木箱突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撞。紧接着,箱子表面的黑布开始剧烈起伏,仿佛里面藏着活物。
“韩总!箱子在动!”保镖惊叫道。
韩舒芙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养煞镜的煞气已经冲破了黄纸符的束缚,开始引动周围的邪祟。
十字路口的白裙女人越来越近,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韩舒芙感觉呼吸困难,后颈的疼痛像潮水般涌来,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剑鸣!
“锵——!”
赤色的剑光像道闪电划破昏暗的车厢,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韩舒芙费力地睁开眼,看见吴起灵站在车门口,蓝夹克的衣角还在飘动,手里的秦皇剑-红焰麒麟泛着熊熊燃烧般的红光,剑身上滴落的黑色液体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那个白裙女鬼已经消失不见,车窗上的黑手印也随之消散,只有那个木箱还在微微起伏。
“起灵?”韩舒芙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吴起灵没说话,快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按住她的后颈。掌心的暖意瞬间涌遍全身,刚才的剧痛和窒息感立刻消失了大半。他的脸色比在病房时更白,嘴唇泛着青,显然是强撑着赶来的。
“谁让你逞能的?”他的语气带着点怒气,眼神里却满是后怕,“说了让你等我,为什么不听?”
韩舒芙看着他发红的眼眶,突然说不出反驳的话。她抓住他按在自己后颈的手,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这个永远天不怕地不怕的驱魔师,此刻竟在发抖。
“我错了。”她轻声说,声音低得像道歉,又像撒娇。
吴起灵愣了一下,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心头的火气瞬间消了。他叹了口气,转身看向那个还在起伏的木箱,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别愣着了,开车回医院,这镜子得立刻处理,再拖下去,还会引来更厉害的东西。”
司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忙不迭地发动车子。车厢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秦皇剑-红焰麒麟的剑身还在微微嗡鸣,像是在安抚着什么。
韩舒芙靠在椅背上,看着吴起灵的侧脸。他正紧盯着那个木箱,下颌线绷得很紧,蓝夹克的后背又渗出了血迹,显然是刚才急着赶来时扯裂了伤口。
她悄悄伸出手,轻轻抓住他的衣角。吴起灵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躲开。
车子驶进医院停车场时,韩舒芙突然说:“下次,我跟你一起。”
吴起灵转头看她。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我不躲了。”她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坚定,“你救过我那么多次,这次换我跟你一起扛。”
吴起灵看着她眼里的认真,突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像阳光一样驱散了车厢里最后一丝阴霾。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好。”他说。
秦皇剑-红焰麒麟的剑身轻轻颤了颤,仿佛在为这个约定作证。而那个被黑布裹着的木箱里,青铜镜的镜面正隐隐发光,映出个模糊的、属于古老邪祟的影子,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