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驶离昆仑山口时,晨雾正沿着山坳缓缓流淌,将那些狰狞的烂尾楼轮廓晕染成模糊的剪影。吴起灵靠在副驾驶座上,呼吸仍带着不稳的轻颤,蓝翔夹克的袖口沾着几点深色血渍,是刚才斩碎影煞时溅上的。
韩舒芙透过后视镜看他,晨光斜斜地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将那道细微的疤痕勾勒得愈发清晰。她放缓车速,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一瓶温水,拧开瓶盖递过去:“能喝点水吗?”
吴起灵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冷汗。他接过水瓶,指尖触到瓶身的凉意,才惊觉自己掌心烫得惊人——那是麒麟血反噬的余温。他仰头喝了两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带着几分虚弱,却仍强撑着坐直些:“回市区后,帮我查个人。”
“谁?”韩舒芙立刻拿出手机准备记录。
“二十年前昆仑别院的项目负责人,”他声音还有些沙哑,黑魂素装唐刀被他放在腿上,刀鞘上的暗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还有当年参与施工的工人名单,尤其是负责地基工程的。”
韩舒芙指尖顿了顿:“你觉得截断地脉的阵法,和这些人有关?”
“血祭阵的阵眼需要特定的材料奠基,”吴起灵指尖摩挲着刀鞘边缘,“刚才在烂尾楼地下感觉到的阴金属气息,不是天然形成的。有人把阴铁混在混凝土里浇筑地基,才能让阵法维持二十年不散。”
车窗外的景象渐渐从山林变成城区,早起的行人裹紧外套匆匆走过,卖早餐的摊位飘出白雾般的热气,一派人间烟火气。可韩舒芙看着身旁的人,总觉得那层温暖的晨雾之下,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昨晚安保部主管的尸体,我已经让心腹处理了,对外只说是突发急病。但韩氏集团内部……恐怕有夜离的眼线。”
吴起灵点头:“意料之中。能在你眼皮底下布置血祭阵的后手,说明对方在韩氏扎根不浅。这段时间你尽量别单独行动,我会……”
话没说完,他突然闷哼一声,左手猛地按住心口,指缝间渗出淡金色的血珠。麒麟血的反噬比预想中更猛烈,刚才强行催动血脉斩退巨手时,几乎震碎了他半数经脉。
“你怎么样?”韩舒芙急忙踩下刹车,车在路边稳稳停住。她转身想扶他,却被吴起灵抬手挡住。
“别碰!”他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麒麟血现在很不稳定,容易灼伤旁人。”
他闭上眼睛,右手结出格斗剑指的起手式,指尖凝聚起微弱的金光,一点点疏导体内翻涌的血气。蓝翔夹克下的脊背绷得笔直,汗水很快浸湿了衣领,顺着脖颈滑进衬衫里。
韩舒芙看着他痛苦隐忍的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她从包里翻出一方干净的手帕,想递过去又怕触碰到他,只能攥在手里,指尖微微发颤:“需要我做什么?”
“开车去城西的老槐巷,”吴起灵的声音带着喘息,“那里有个修法器的铺子,老板或许有办法压制血脉反噬。”
老槐巷藏在城市老区的深处,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两侧是斑驳的砖墙,晾晒的衣物在头顶拉起的绳子上轻轻晃动。越野车在巷口停住,吴起灵扶着车门慢慢下车,黑魂素装唐刀被他当作支撑,刀身与地面接触发出沉闷的声响。
巷尾有间挂着“木石居”牌匾的小店,门是老旧的梨花木,上面刻着繁复的符文。吴起灵走到门前,抬手在门板上敲了三下,节奏奇特,像是某种暗号。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对襟褂子的老者探出头来,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目光落在吴起灵身上时,眉头瞬间皱起:“麒麟血反噬?你小子不要命了?”
“李伯,”吴起灵喘了口气,“没时间解释,借你家的聚灵阵用用。”
老者侧身让他们进来,店里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物件,有锈迹斑斑的铜钱剑,有刻着符咒的桃木牌,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朱砂混合的味道。后院有个不大的天井,地面用青石铺成,中间嵌着一个八卦图案,正是聚灵阵。
“躺上去。”李伯指着八卦阵的中心,“韩丫头,你去把柜台第三层的镇邪铃拿来,等下我念咒时你摇铃,记住,节奏不能乱。”
韩舒芙点头应下,快步走向前堂。她看着吴起灵躺在青石上,蓝翔夹克被李伯小心地脱下来放在一旁,露出他背上纵横交错的疤痕——那是常年与阴物缠斗留下的勋章。
李伯取出朱砂,用指尖蘸着在吴起灵胸口画阵,嘴里念念有词。随着咒语声响起,天井四周的灯笼突然亮起,淡金色的光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钻进八卦阵的纹路里,泛起柔和的光晕。
“摇铃!”李伯沉喝一声。
韩舒芙立刻摇动镇邪铃,清脆的铃声在天井里回荡,与咒语声交织成奇特的韵律。她看到那些金色光点渐渐融入吴起灵的身体,他紧绷的眉头慢慢舒展,脸色也恢复了些许血色。
就在这时,吴起灵的手机突然响了,刺耳的铃声打破了阵法的宁静。李伯咒语音调一乱,聚灵阵的光晕瞬间变得黯淡。
“谁这么不长眼!”李伯怒道。
吴起灵挣扎着想起身,却被李伯按住:“别动!阵法中断会走火入魔的!”
韩舒芙拿起他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划开了接听键,刚想说话,听筒里就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夹杂着一个阴冷的男声:“吴起灵,想知道二十年前你父亲为什么要封印鬼王吗?来东郊废弃电厂,我给你看样东西——关于血契的东西。”
“血契?”韩舒芙心头一震,刚想追问,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看向吴起灵,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眼神锐利如刀:“他说什么?”
“对方约你去东郊废弃电厂,”韩舒芙把手机递给他,“还提到了……血契。”
吴起灵猛地坐起身,聚灵阵的光晕彻底散去,他胸口的朱砂阵瞬间变得黯淡。李伯在一旁急得跳脚:“你疯了!现在中断阵法,血脉反噬会更厉害!”
“血契不能等。”吴起灵抓起蓝翔夹克套上,动作虽快却带着不稳的踉跄,“那是我父亲和鬼王定下的契约,也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
他拿起黑魂素装唐刀,刀身在晨光下闪着冷冽的光:“韩舒芙,你回公司,按我说的查昆仑别院的资料。这里危险,别跟着我。”
“不行!”韩舒芙立刻反驳,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你现在状态不好,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再说,夜离的目标是你,说不定这就是调虎离山计,想趁机对韩氏下手。我们一起去,互相有个照应。”
她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苍白却依旧挺拔的身影,目光清澈而执拗:“我不是需要被保护的菟丝花,吴起灵。从你在昆仑山口把我拉到身后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吴起灵看着她,晨光透过天井的缝隙落在她脸上,把她眼底的担忧和坚定照得清清楚楚。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郑重:“小心点。”
李伯在一旁气得吹胡子瞪眼,从柜台里扔出一个黄布包:“拿着!里面是护心符和破邪符,关键时刻能保命!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吴起灵接住布包,对李伯拱了拱手:“谢李伯。”
两人快步走出木石居,越野车再次发动,这次的方向是东郊。韩舒芙握着方向盘,眼角的余光总能瞥见身旁的人——他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左手却始终握着黑魂素装唐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知道,东郊废弃电厂等待他们的,绝不会是什么简单的答案。那通提到血契的电话,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诱饵是二十年前的秘密,而猎人,正躲在暗处,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车窗外的建筑越来越稀疏,渐渐被废弃的厂房和荒地取代。东郊的风带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吹得路边的野草疯狂摇晃,像是无数只挥舞的手臂。
吴起灵突然睁开眼,看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厂区轮廓,声音冷得像冰:“快到了。”
韩舒芙深吸一口气,踩下油门。越野车冲破弥漫的尘土,朝着那片藏着未知危险的废弃电厂,疾驰而去。而她紧紧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里,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