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乱得竟是这样的快。
贵妇人刚走没多久,云常便来挨个通知,让她们这些住在寺里的香客暂时离寺。
比起那些世家大族,般若寺的眼线也不遑多让,本就十分受附近百姓的爱戴,俗家弟子也多,有什么消息都会互通有无。
何况般若寺还出了一个国师。
喜慧大师的师傅是云清国的上一任国师,衍星占卜,推算未来,先皇还在世之时,没少助力。
可惜慧极必伤,太聪明反而不长寿,四十多岁就圆寂了,得益于他的功德,般若寺一直备受推崇。
琅耀城外出现大批流民的事,寺里很快就知道了,出于安全考虑,趁世道还没完全乱起来,让她们能回家的先回家。
到了风禾这,却是有些为难。
她是从外地来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似那些世家大族一样,雇了许多保镖。
流民从北方一路南下,中途会经过风禾老家所在的地界,往北走,危险只会更多。
几番考虑之下,寺庙里的香客,只有风禾和一个腿脚不便的孤寡老妇人留了下来。
般若寺闭门谢客,香火钱也从三文提高到了五文,种种措施之下,还是没能逃过流民的觊觎。
一大早,饭堂正在放饭,紧锁的院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拍门声。
卖香火的小沙弥的桌子早已从外面搬到了里面,小沙弥透过门上的缝隙往外看去,是二三十个身板壮实的汉子。
衣着破旧,面有菜色,头发打结,脸上眸中皆是戾色,妥妥的流民的样子。
见寺里半天不开门,领头的人比了个手势,外面的人加大了撞门的力度。
饭堂吃饭的僧众连饭都顾不得吃了,听到声响连忙集结在广场上。
风禾也被这动静引了过来。
外面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从缝隙看去,身上或多或少还背着刀具、锄头,领头的云常有些踌躇,纠结要不要开门。
“咳咳,把门打开吧”,门外动静越演越烈之际,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队伍后面传来。
来人一身红色的僧衣,披在身上松松垮垮,外露的肢体瘦得只剩皮包骨,蓄了胡须,呈现灰白的颜色。
走路缓慢,三五步便咳嗽一阵子,看着身体十分羸弱。
是从不露面的喜慧大师。
他一出现,在场众人就恭敬的行了一个礼,师傅、师叔等声音络绎不绝。
得了命令,云常应了一声,唤了几个师兄弟一起过去,把门打开。
几人留了心眼,站在两旁开门,将正中间的地方空出来。
果不其然,那场流民一看门有松动的架势,就迫不及待的破门而入,按照惯例,若站在他们的正前方,保不齐被他们踩踏或推倒。
打头的ren原本还有些气势汹汹,抬头便看到院子里站了三五十个武僧,个个肌肉鼓动,面色红润,吃饱了饭,不是他们这群饿了许久的人能比的。
领头那人能屈能伸,唰的跪下来,声音洪亮又带着逼迫,“我等前来剃度出家,求师傅成全。”
这是云清国大部分男子为逃避征兵、解决饥寒想出来的法子,寺庙作为唯一的净土,有着吃不完的粮食和种不完的田地,不过剃个头发、点上几个戒疤,就能换得一世的温饱。
大不了,等战打完了再还俗归家去。
一伙儿流民在半路集结,兵强马壮,才到琅耀城不久,就打听到附近最大的寺庙是般若寺。
眼珠子一转,饿了几天的肚子驱使,心一横便上了山。
“咳咳”,喜慧大师的声音听着有些虚弱,但语气却十分温柔坚定,“阿弥陀佛,我寺已十年不曾收徒,目前也没有重新开师门的打算,诸位施主要是一时没有地方可去,我寺可供你们三五天的伙食,只是这出家,咳咳,还是另找去处吧。”
领头的流民眸中暗光一闪,还想挣扎,借用武力逼这老东西就范,手捏着刀刚从地上站起,云常等师兄弟几个便齐刷刷的向前一步,带着压倒泰山之势。
那人脸上有个刀疤,皮肉外翻,刚结痂不久,长期的奔波让他没法静养,伤口红肿溃烂,可怖又恶心。
刀疤男见状,迅速将刀放了回去,领着兄弟们恭敬的向喜慧大师行了一礼,“既如此,我们兄弟几个就在寺里暂时叨扰一段时间,谢大师心善。”
届时人都在寺中住下,再不满,难道还能将他们赶出去不成?
在场的僧众未必看不出他们的打算,但收留的决定是住持亲自下的,无人敢反驳。
流民共有二十七人,个个都是男子,那些空置的禅院便成了安置他们的去处。
几个壮年男子在小沙弥的带领下,大咧咧的朝后院走去,路过围观的风禾时,有好几个人隐晦的看了她一眼。
风禾低着头,好似无从察觉。
乱世就是这样,能将人心中的恶意无限放大,变得猪狗不如。
聚集在一起的流民,最容易成为匪寇,这伙人中,有好几个身上都带着血腥之气,明显是杀过人的。
此事由云常和云竹两人操办,师兄弟俩细心,特意把瘸腿妇人和风禾安置在了一处,两人互相有个照料。
旁边的院子也空着,没把流民安置过来。
临走时,还特意叮嘱,往后她们的饭食都由打饭的僧人送过来,那伙儿流民走之前,都不要外出露面。
老妇人还好,已是六七十岁的高龄,风禾虽不是倾国倾城之姿,一张脸却也可称得上美貌,就怕这伙人见了,起什么歹心。
风禾好声好气的应了,依他们所言,前几天都窝在院子里不曾出去,饭由胖僧人送过来。
她倒是安安静静,不想多事,架不住那伙人中,有几个嫌命长的。
饱暖思淫欲,在寺庙中过了几天好日子,几个人想起了那天在檐下看到的风禾。
高挑挺直的身量,一身劲装,眸子水润,身边也没有丫鬟小厮伺候。
跟踪了几天送饭的胖僧人,每日都只送过去两人份的饭食,很明显,院子里只有两个女人。
夜黑风高,吃过晚饭,几人便悄悄摸到了风禾隔壁的院子。
庙里既未养猫,也未养狗,兄弟几个又是干惯了那事的,借由院外的竹子爬上围墙,一跃而下。
房间里正在打坐修炼的风禾慢条斯理的掏出一把砍刀,来的正好,她正烦躁任务没什么进展,还说这伙人能撑多久呢。
“啊”,半炷香之后,震天响的惨叫响彻整个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