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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重神子精心编织的牢笼,最终锁住的却是她自己。

当空反手用渊海符石压制她妖力时,她才惊觉自己五百年来所有隐秘的日记和布局都被看穿。

“你诱我探究你,依赖你,最终落入你的囚笼?”

空捏起她的下巴,“可你忘了,最好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神樱树下,雷电影横刀阻拦:“你困不住流星。”

“但群星永远注视追寻它的人。”空将御神签系上枝头,“等我回来解签。”

离岛的船只启航时,整座鸣神大社被雷光囚笼笼罩——那是神子为自己判下的永恒刑期。

————————

月光如冰冷的银汞,缓慢流淌过鸣神大社千重朱红的鸟居,将古老的石阶浸染成一片流动的、虚幻的苍白。

绯樱无声飘落,在凝滞的空气中打着旋,像一场永远不会停息的粉色细雪。

巨大的神樱树盘踞在神社深处,虬结的根脉如同沉睡古龙的脊骨,其上斜倚的身影,是这片寂静里唯一跳动的色彩。

八重神子指尖捻着一枚细小的符咒,纯粹的雷元素力在其核心不安分地跳跃、压缩,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将一抹不祥的紫光投射进她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磷火般闪烁不定。流苏从她粉色的鬓发边垂落,随着她慵懒的轻笑微微颤动。

“哎呀呀,旅行者来得真准时呢~”她拖长的尾音带着蜜糖般的粘稠,目光却如同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在踏着月华与落樱而来的金发少年身上,

“这份新写的轻小说结局,缺个能真正‘共鸣’的读者哦?”她刻意加重了“共鸣”二字,指尖轻轻一推,那叠散发着墨香与苦橘气息的稿纸便滑向空面前的矮几。

派蒙早已被她一句“油豆腐无限畅吃”支使得无影无踪。空安静地坐下,目光扫过稿纸。

纸页间,一段被醒目的朱砂圈出的文字,带着血腥的隐喻,狠狠刺入眼帘:

“她剖开他的胸膛,将神樱的枝桠种进心脏,从此他永世扎根于她的庭院,血肉化为滋养永恒的沃土。”

“宫司大人……似乎格外偏爱这种结局?”空抬起眼,金色的瞳孔在月光下澄澈得近乎透明,倒映着神子妩媚却深藏漩涡的面容。

“是偏爱‘永恒’呢。”神子唇角的笑意骤然加深,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她毫无征兆地倾身靠近,温热的吐息带着苦橘的微涩,羽毛般扫过空的耳廓和颈侧,

“比如……”她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那些慵懒的迷雾瞬间被撕裂,翻涌起赤裸裸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占有欲,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深渊,

“……把你变成只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藏品。”话音落下的刹那,她指间那枚蓄势待发的雷元素符咒无声碎裂!

“噼啪——滋啦!”

数道由纯粹雷霆之力凝成的紫电锁链,如同被惊扰的毒蟒,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鸣,从虚空中骤然显现!

它们并非直取要害,而是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精准的掌控,刁钻地射向空的四肢关节,意图瞬间剥夺他的行动能力,将他如猎物般钉在原地。

神子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幽光,仿佛已看见他被自己雷光缠绕、无从挣脱的模样。

然而,锁链紫电闪烁的尖端在触及空素色衣襟的刹那,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

没有激烈的碰撞,没有能量的湮灭,那狂暴的雷霆之力像是被投入了绝对虚无的归墟,发出一声沉闷的呜咽,瞬间崩散、瓦解,化作无数细碎的、迅速黯淡湮灭的紫色光尘,簌簌飘落,连一丝微风都未能惊起。

“什……?!”

八重神子唇边那抹掌控一切的笑意骤然冻结,如同精致的瓷器表面裂开第一道细纹。惊愕第一次如此真实地击穿了这位鸣神大社宫司大人数百年练就的从容面具。

她踉跄着后退半步,脚下碾碎了几片无辜的绯樱。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毫无预兆地席卷了她四肢百骸——

体内奔腾如江河的雷元素力,竟然在瞬间被某种无可抗拒的力量强行压制、抽离,如同退潮般急速消逝!这种力量被剥夺的空虚感,远比肉体受伤更令她惊骇。

“怎么可能?!”失声的惊呼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终于撕破了永恒的优雅假面。

在她力量瞬间紊乱、心神剧震的罅隙,空的身影动了。快如一道撕裂月光的金色闪电,他欺身而进。

右手精准如铁钳,一把扣住神子试图凝聚最后一丝雷光的手腕,反拧,压制!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属于战士的冷酷效率。

左手掌心,一枚深蓝色的、布满古老水纹印记的符石正幽幽散发着冰冷的光晕,正是这微弱的光芒,却形成了对八重神子妖力绝对压制的牢笼。

神子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袭来,身不由己地被狠狠掼压在身后冰冷粗糙的神樱树干上。粗粝的树皮硌得她生疼。

那枚散发着不祥蓝光的渊海符石,如同最冷酷的审判之印,紧紧贴上了她颈侧跳动的动脉,符石表面透出的寒意几乎要冻结她的血液。

“从你第一次在邪眼工厂的险境里‘救’下我开始,”空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神子此刻惊涛骇浪的心湖,

“你就在布局。用那场精心设计的‘救援’换取我的感恩和信任,用眼狩令的混乱漩涡引我一步步踏入你编织的棋局……”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神子紧缩的瞳孔,清晰地吐出她深埋心底、绝不可能为外人所知的密语:

“‘旅行者的光芒,太过耀眼,太过温暖……温暖到让人想要亲手熄灭,让它只为我一人燃烧’。这是你写在日记里的原话,对吗,宫司大人?”

神子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头顶,让她全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那些深埋于枕下、锁于最隐秘结界之中的私密文字,那些连影向天狗一族最忠诚的影子、连她视为半身的影都未曾知晓的、最阴暗角落里的痴妄……他是如何知晓的?!

“你……翻了我的卧房?!”羞愤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与冰冷的杀意混合在一起,在她体内轰然炸裂!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野兽受伤般的低吼,弓起身子,如同被逼入绝境的濒危妖狐,粉色的长发因激烈的情绪而无风自动。

被空死死压制在树干上的手指徒劳地收紧,锋利的指甲深深抠进古老的神樱树皮,抓下一大把木屑,混着几片飘零的绯樱花瓣,簌簌落下。屈辱和暴露感像毒藤缠绕着她的心脏。

“是你自己,在那些‘反雷电将军特训’时‘不小心’留下的线索。”空的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他空闲的左手探出,极其缓慢而充满掌控意味地,抽走了神子发髻间那支象征宫司身份的金簪。

冰冷的簪尖带着金属特有的寒意,稳稳地抵在她白皙脆弱的喉头,微微下陷的触感清晰无比。

“你在引诱我探究你,依赖你,最终……”

簪尖如同毒蛇的信子,沿着她精致的锁骨线条,暧昧又危险地滑落,轻轻挑开她衣襟最上端的一丝缝隙,冰冷的金属触碰到温热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心甘情愿地,落入你精心准备的囚笼。可惜,你忘了,最好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渊海符石那冰冷、带着归墟般死寂气息的力量,如同无数根无形的毒针,持续地、顽固地侵蚀着八重神子的四肢百骸。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压制的妖力核心,带来阵阵窒息的虚弱与源自灵魂深处的绞痛。她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骼,再也无法维持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喘息着,无力地蜷缩在空盘坐的膝头。

曾经睥睨稻妻的雷光在她深紫色的眼眸深处明明灭灭,如同风中残烛,挣扎着,却无法点燃。

“那……为何不干脆杀了我?”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被碾碎的高傲残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即使到了这般境地,她依然试图扬起下巴,用眼神维持最后一点虚张声势的倔强,“杀了我,永绝后患……不是更符合你……旅行者的行事风格吗?”

她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破碎的、近乎挑衅的笑容,却不知这强撑的脆弱,比任何哭泣都更能触动人心。

空没有立刻回答。他垂眸看着膝上这具因虚弱和对抗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像看着一只被暴雨打湿了华丽皮毛的狐狸。

片刻的沉默后,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带着属于人类的、温暖的体温,轻轻地、不容抗拒地覆上了她剧烈起伏的心口位置。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能清晰感受到其下那颗心脏狂乱而虚弱的搏动。

“我要你看清,”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她灵魂深处的涟漪,“你真正渴望的,到底是什么?是掌控一切的权力,将一切心爱之物都锁进永恒的牢笼?还是……”

他微微俯身,金色的眼眸锁住她闪烁的紫瞳,“……被真正地理解、真正地看见?被接纳那个剥去所有伪装和算计后,或许脆弱,或许狼狈,但真实的八重神子?”

“看清……我的心?”神子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试图挥开他的手,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显得勉强,“你懂什么?!你……”

“嗡——”

空覆在她心口的手掌并未施加任何力量,然而那温暖的触碰,却仿佛一把无形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记忆深渊最底层、被无数岁月尘埃掩埋的闸门!

“小狐狸,要好好活下去啊……连同我的份一起……” 温柔而虚弱的声音在意识深处炸响。是狐斋宫!五百年前坎瑞亚灾厄降临的战场,污秽的黑潮如同绝望的幕布席卷而来。

那个总是带着温柔笑容、如同母亲般引导她的白辰狐主,染血的指尖最后一次拂过她头顶的毛发,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托付,身体却在污秽的侵蚀下寸寸崩解,化为无数飘散的光点……

她徒劳地伸出爪子,只抓住一片冰冷的虚无和刺目的猩红。

画面骤然切换。深渊的战场,天光晦暗,魔物的嘶吼震耳欲聋。年幼的她被恐怖的魔神威压震慑,瑟缩在残破的岩石后。一道凛冽无匹的紫色刀光撕裂黑暗!是影!

那时的雷电将军还不是永恒的象征,她浑身浴血,雷电缠绕,如同一尊不可撼动的战神,毫不犹豫地将小小的她护在身后,用那柄名为“梦想一心”的太刀,斩开一切迫近的威胁。

那宽阔而坚定的背影,是她黑暗岁月里唯一的光……可最终,这道光也为了追求“永恒”、为了对抗磨损,将自己锁进了冰冷的一心净土,留下她独自守着偌大的鸣神大社,守着那份越来越沉重的、名为“守护”的孤独。

那些被时光精心掩埋的、失去的痛苦,那些珍视之人如指间流沙般无情逝去的绝望,那些独自支撑漫长岁月的疲惫与孤寂……如同沉寂了五百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炽热的岩浆冲破理智的岩层,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奔涌而出!

“不……不是的……别说了!闭嘴!”神子猛地蜷缩起来,像受伤的幼兽般发出痛苦的呜咽。她再也无法维持那破碎的冷笑,巨大的悲伤和积压了五百年的委屈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她剧烈地颤抖着,猛地张口,狠狠咬住了空靠近她唇边的肩头!

尖锐的犬齿瞬间刺破衣料和皮肤,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迅速渗入口腔,与她汹涌而出的泪水混合在一起,咸涩得令人窒息。

“别想……别想用这种廉价的温柔当锁链……!”她含糊不清地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被看穿的羞愤和无处宣泄的痛苦,泪水决堤般涌出,浸湿了空的衣襟,也模糊了她自己的视线,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任何人怜悯!更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我是谁!”

空的身体因肩头的刺痛而微微一僵,但他没有推开她,甚至没有试图挣脱。他任由她发泄着这积压了数个世纪的悲恸,那滚烫的泪水仿佛也灼伤了他的皮肤。

许久,当她的撕咬渐渐失去力道,只剩下压抑的抽泣时,他才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腹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小心翼翼地拭去她眼角不断滚落的泪珠。他的动作笨拙却异常坚定。

“锁住你的,”他低沉的声音穿透她混乱的哭泣,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从来都不是别人,也不是我。是你自己,神子。”

他的指尖停留在她湿润的眼角,仿佛要拂去那沉淀了五百年的尘埃。

“你在天守阁下,为那个走入一心净土的影落泪时;你踏遍稻妻险境,耗尽心力主持神樱大祓,净化狐斋宫遗留的污秽,哪怕自己被反噬得遍体鳞伤时……”

他凝视着她泪眼朦胧的紫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那时的八重神子,会费尽心机去编织囚笼吗?那时的你,强大、孤独,背负着沉重的过往,却依然选择守护这片土地和上面的人。那个会为逝去者悲伤,会为守护而拼命的你——那才是真实的。”

“真实的……我?”神子喃喃重复,眼中的疯狂与痛苦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迷茫和一种被彻底掏空的疲惫。她怔怔地看着空,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金发少年的模样。

就在这时,障子门外传来清晰的木屐叩击石阶的声音,由远及近,规律而恭敬。紧接着,是九条裟罗那辨识度极高的、冷静而干练的声音穿透门扉:“宫司大人,幕府有紧急军务文书,需您过目定夺。”

几乎是刻入骨髓的本能反应!神子涣散的瞳孔瞬间聚焦,那深入骨髓的、属于鸣神大社宫司的优雅面具如同条件反射般重新覆盖上她的脸庞。

尽管身体依旧虚弱地倚在空怀里,泪痕未干,肩头还带着咬伤的血迹,她的唇角却已习惯性地向上弯起,勾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带着慵懒媚意的弧度,清亮柔媚的嗓音流畅地脱口而出:“稍等哦,九条大人,我正在……”

话未说完,空的指尖已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轻轻按在了她刚刚启动的唇瓣上。那温暖的触感,像一道突如其来的封印,瞬间截断了她所有精心准备的谎言与表演。

神子浑身猛地一僵。所有强撑的力气仿佛在这一按之下彻底溃散。她喉间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幼兽受伤般的呜咽,随即化为一声认命般的悠长叹息,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几不可闻的解脱。

她放弃了挣扎,彻底卸下了那副无懈可击的面具,声音低哑地对着门外道:

“……请九条大人……将文书置于门外案几……明日……再来吧。”

门外,九条裟罗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以她的敏锐,不可能察觉不到门内气氛的异常和宫司大人声音里那份罕见的、无法掩饰的虚弱与……倦怠?

沉默在门外凝结了片刻,最终,木屐叩击石阶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渐渐远去。

沉重的寂静重新笼罩了神樱树下的空间,只有神子尚未平复的、带着哽咽余韵的细微呼吸声。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微微颤抖。

三天,如同在滚烫的针毡上煎熬。渊海符石的力量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八重神子的本源妖力,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被禁锢的雷元素在体内冲撞带来的闷痛。

她只能像一只失去利爪的狐,被无形的锁链束缚在空的身边。

她看着他熟练地处理神社的日常文书,看着他以她的名义安抚那些前来祈福的、惶恐的民众,看着他甚至笨拙地试图模仿她泡茶的动作……

一种荒谬的、失控的愤怒和另一种更隐秘的、让她恐慌的依赖感,在她体内疯狂撕扯。

第三天黄昏,当最后一丝符石的蓝光如同燃尽的余烬般彻底熄灭时,一股久违的、汹涌澎湃的力量瞬间冲破了所有桎梏,在她四肢百骸中奔腾咆哮!

雷元素力欢呼着回归,在她周身炸开细密的紫色电弧,空气被电离,发出滋滋的爆鸣。

虚弱感如同退潮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久旱逢甘霖般的充盈,以及随之而来、被压制了整整三天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怒!

几乎在力量恢复的同一秒,神子猛地抓住空的手腕!力道之大,足以捏碎金石。没有言语,没有预兆,只有纯粹的力量宣泄!

她拖拽着他,身影化作一道撕裂黄昏暮色的紫色闪电,瞬间跨越重重殿宇,直冲鸣神大社最高处的望楼!

“轰隆——!”

仿佛感应到她内心的狂澜,压抑了三天的天象骤然爆发!漆黑的积雨云如同沸腾的墨汁,瞬间吞噬了整个天空。一道惨白的、扭曲的巨型闪电撕裂天幕,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仿佛要将山峦劈开的炸雷!

狂风如同失控的巨兽,在望楼狭窄的空间里咆哮冲撞,卷起神子宽大的巫女袍袖,如同两只垂死的、挣扎的蝶翼疯狂扑打。

她将空狠狠掼在冰冷的望楼栏杆上,背对着下方陡峭的悬崖和远处在雷暴中明灭不定、如同风中烛火的稻妻城。雨水瞬间将两人浇透,湿冷的布料紧贴皮肤。

“看啊!旅行者!”神子指着那片在狂暴雷霆下显得无比渺小脆弱的土地,声音在狂风中尖啸,带着一种濒临疯狂的绝望与毁灭欲,紫色的眼眸被雷光映照得如同燃烧的鬼火,

“这就是我掌心的稻妻!它的命运,它的悲欢,它的存续……皆在我一念之间!”

她猛地转回头,被雨水打湿的粉色长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眼神死死锁住空,如同看着一个即将被自己亲手碾碎的幻梦,“而你!你终究只是一个过客!一个注定要远去的……流星!”

“轰咔——!!!”

又一道撕裂苍穹的怒雷,带着天地震怒的威势,仿佛被神子疯狂的意志所牵引,不再是警告,而是直直地、带着万钧毁灭之力,朝着望楼上那抹金色的身影狂暴劈落!刺目的白光将神子扭曲的面容映照得如同索命的厉鬼!

面对这足以将钢铁汽化的天威,空却做出了一个让神子思维彻底凝固的动作。

他没有闪避,没有格挡,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恐惧。在金发被狂风吹得烈烈飞扬的瞬间,在那道死亡雷霆即将加身的刹那,他迎着神子那双燃烧着毁灭与痛苦火焰的紫瞳,缓缓地、无比坚定地张开了双臂!

那是一个全然接纳的姿态!一个放弃所有防御、将自己的生命彻底交付的姿态!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

剧痛并未降临。

在雷霆触及空发梢的亿万分之一秒,神子的喉咙深处爆发出一种非人的、混杂着极端痛苦与暴怒的嘶吼!那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刺破自己的耳膜!她抓着栏杆的手因为过于用力,指关节发出可怕的、濒临碎裂的脆响!

“不——!!!”

千钧一发之际,她那只牵引着毁灭雷霆的手,如同被一股无形而更强大的力量强行扭转了方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向身侧的空处砸去!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云霄!狂暴的雷光如同失控的狂龙,狠狠撞击在空身旁的望楼木质栏杆上!坚固的百年榉木栏杆在足以劈开山岳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朽木,瞬间被炸得粉碎!燃烧的木屑裹挟着滚烫的碎石,如同炮弹般向四周激射!

神子被这股巨大的反冲力震得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望楼内侧冰冷的石壁上。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紫色的眼眸因为强行逆转雷霆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个在漫天木屑烟尘中依旧保持着张开双臂姿态的身影。

烟尘被暴雨迅速冲刷开。空依旧站在那里,金色的发梢被残余的电弧灼得微微卷曲,脸上溅了几点黑灰,却毫发无伤。他平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如同能容纳她所有疯狂与痛苦的无垠夜空。

“为……什……么……不……躲?!”神子几乎是字字泣血,每一个音节都从牙缝里迸出来,带着被彻底愚弄、被逼入绝境的狂怒和一种更深沉的恐惧。她猛地扑上前,冰冷湿透的双手如同铁钳,带着足以捏碎岩石的力量,狠狠掐住了空的脖颈!将他死死抵在身后残存的半截石柱上!雨水顺着她的发梢、下巴,滴落在空苍白的脸上。

她嘶吼着,眼神混乱而绝望:“你想死吗?!死在我手里?!用你的命来证明什么?!证明你赌赢了?!证明我……我舍不得?!”最后三个字,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变调,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崩溃。

空的脸颊因缺氧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但他依旧没有挣扎。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不是去掰开那致命的钳制,而是异常缓慢、异常坚定地,覆盖在神子那只掐住自己脖颈、因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剧烈颤抖的手背上。

然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牵引着那只冰冷、颤抖的手,将它从自己脆弱的脖颈上移开,再稳稳地、用力地按在了自己左侧的心口位置。

隔着湿透的衣料,神子的掌心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强大而炽热的搏动。一下,又一下,沉稳有力,如同擂动的战鼓,穿透冰冷的雨水和她的掌心,直直地撞击在她混乱不堪的灵魂深处。

“是。”空的声音因刚才的钳制而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震耳欲聋的雷暴中清晰地传入神子的耳中。雨水顺着他金色的睫毛滑落,像无声的泪。“我赌你……舍不得。”他凝视着她那双被血丝和雨水模糊的紫眸,一字一顿,如同宣告,“赌你……比这世上任何存在……都更害怕……真正的……孤、独。”

“轰隆——!”又一道惊雷炸响,惨白的光芒照亮了咫尺之间两张同样湿透的脸庞。

神子的身体猛地一震!那按在空心口的手掌仿佛被那炽热的搏动狠狠烫伤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瞬间传遍她全身。空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凿开了她内心最坚固的堡垒!

“害怕……孤独?”她喃喃重复,声音破碎不堪。眼前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另一幅遥远而清晰的画面——

那是在污秽横行的黑暗年代,她的母亲,一只强大而美丽的妖狐,不幸被祟神的污秽侵蚀。年幼的自己,也是这样,小小的爪子带着无尽的恐慌和无助,紧紧按在母亲逐渐冰冷、微弱下去的心口。那时感受到的,是生命无可挽回流逝的绝望冰冷。

而此刻,掌心下传来的,却是如此澎湃、如此灼热、如此……鲜活的生命力!这截然相反的触感,却同样让她痛彻心扉!这灼热的搏动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灵魂最脆弱的地方!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神子眼中最后一丝强撑的暴戾和疯狂彻底崩碎了。她猛地低下头,发狠般地一口咬在空靠近自己唇边的锁骨上!位置比之前的肩头更深、更狠!

尖锐的疼痛瞬间传来,温热的血液立刻涌出,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渗入神子的唇齿之间,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但这血腥味并未让她感到丝毫快意,反而像催化剂,彻底引爆了她内心积压了五百年的所有委屈、恐惧和……渴望。

“……留下来。”她含糊不清地低语,牙齿深陷在温热的血肉里,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近乎卑微的哀求,泪水混合着雨水汹涌而出,滴落在空的伤口上,带来刺痛的灼热感,“求你……留下来……哪怕……是骗我的也好……就这一次……”

她的身体彻底脱力,不再是因为符石的压制,而是源于灵魂深处那场惊心动魄的溃败。她软软地倒向空的怀中,额头抵着他同样湿透的胸膛,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哭泣声。那哭声在狂暴的雷雨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沉重,仿佛要呕出灵魂。

空默默地承受着锁骨上的剧痛,没有推开她。他伸出双臂,将这个颤抖的、哭泣的、卸下了所有坚硬外壳的鸣神大社宫司,紧紧拥入怀中。

手臂收拢,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去温暖那具冰冷颤抖的身躯。雨水和泪水浸透了他的前襟,滚烫与冰冷交织。

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在她湿漉漉的粉色发顶,无声地传递着一种笨拙却坚定的庇护。望楼在风雨中飘摇,两道相拥的身影,是这雷霆炼狱中唯一的孤岛。

时间在暴雨的冲刷中变得模糊。当神子耗尽所有力气,只剩下细微的、断断续续的抽噎时,空才小心地半扶半抱着她,一步步走下被雨水彻底浸泡的、冰冷的望楼石阶。

数日后,一个清冷的月夜。鸣神大社的喧嚣早已沉淀,只余下神樱树在晚风中婆娑的轻响和远处海浪的低吟。

空坐在神樱树盘绕的虬根上,神子枕在他的膝头,闭着眼,呼吸均匀而绵长,似乎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她苍白的脸颊在月光下恢复了些许血色,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安静的阴影,仿佛风暴后难得的宁静港湾。

空垂眸看着她沉睡的侧颜,指尖无意识地梳理着她散落在他膝上的几缕粉色发丝,动作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

一道凛冽的、带着无上威严的紫色身影,如同融入月华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天守阁高耸的露台边缘。雷电将军——影,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神樱树下这奇异而安宁的一幕。她身形微动,下一瞬,已无声无息地落在两人面前,木屐踩在落樱覆盖的石板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影的目光扫过空腰间悬挂的一个小物件时,冷硬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新近缝制的紫藤花御守,针脚略显稚拙,甚至有些歪斜,针眼处还残留着几处细微的、早已凝固的暗红色血点——那是被针反复扎伤手指的痕迹。

这御守的样式……与她腰间那个已经佩戴了数百年的、几乎一模一样!那是当年神子亲手缝制给她的。

“这个?”影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月夜的宁静,指尖指向那枚新御守,带着一丝探究,“你做的?”她的目光落在空身上,审视着他手指上那些尚未完全消退的细小伤痕。

空的动作微微一顿,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膝上的人却先动了。

神子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紫眸在月光下流转着惯有的狡黠光彩,丝毫不见方才沉睡的痕迹。

她慵懒地勾起唇角,像只餍足的狐狸,伸出纤长的手指,极其自然地勾缠住空放在她发间的手,指尖暧昧地摩挲着他指腹上那些被针扎出的细小疤痕。

“哎呀,这可不关我的事哦~”她拖长了调子,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种刻意的亲昵,瞥了影一眼,又笑盈盈地看向空,“是我们亲爱的旅行者呀,非要缠着我学针线活,说什么也要亲手缝一个御守。结果笨手笨脚的,把自己扎得满手都是窟窿,看着都疼呢~笨死了~”她嘴上嫌弃着,勾着空手指的动作却带着一种宣示主权般的亲昵。

月光如水,温柔地流淌过三人的身影,在古老的石板上投下长长的、相互交叠的影子。这一刻的静谧,带着一种近乎虚幻的平和。

空的目光越过神樱树繁茂的枝叶,投向遥远海平线尽头那片深邃的黑暗,那里隐约是须弥雨林的轮廓。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打破了这份宁静:“下一站,是须弥。”

神子枕在他膝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她脸上那慵懒的笑意没有丝毫减退,甚至加深了,眼角眉梢都弯成了迷人的月牙。

然而,在宽大的巫女袍袖遮掩之下,她那只空闲的手却猛地攥紧!纤细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狂暴的雷元素力在她掌心无声地压缩、凝聚,蓄势待发,紫电的光芒在她袖口的阴影里危险地明灭着,如同即将挣脱囚笼的凶兽!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充满了无形的张力。

“锵——!”

一声清越悠长的刀鸣如同冰泉乍破!一道凛冽无匹的紫色刀光骤然横亘在神子与空之间!是影!梦想一心冰冷的刀锋精准地抵在神子抬起的手腕前方,闪烁着无情的寒芒,映出她那双瞬间变得猩红一片、充满了疯狂占有欲和毁灭冲动的眼眸!

“让他走。”影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雷霆法则般的威压。紫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神子眼中翻腾的血海,没有丝毫动摇。

“让……他……走?”神子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剧毒般的恨意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袖中的雷光疯狂涌动,试图冲破影的刀意封锁,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影,如同看着一个背叛者,“连你……连你也要夺走我的光?!影!!”她嘶吼着,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调。

梦想一心的刀锋纹丝不动,如同亘古不变的山岳。

“你困不住流星的,神子。”影的目光越过刀锋,投向远方的海平线,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属于“雷电影”而非“雷电将军”的叹息,那叹息如同夜风般飘散,“但群星……永远会注视着那些追寻它的人。”

离岛码头的清晨,海风带着咸涩的气息,吹拂着旅人的衣襟。浪花轻轻拍打着船身,发出规律的哗哗声。空站在即将启航的船头,回望那片笼罩在晨雾中的鸣神岛。派蒙在他身边不安地飘动着,小脸上满是担忧。

一道熟悉的、带着慵懒笑意的粉色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神樱树下最高的鸟居顶端。八重神子斜倚着朱红的柱子,宽大的袖袍在风中翻飞。她指尖捻着一枚鲜艳的御神签,远远地朝着空的方向轻轻一抛。

那枚小小的木签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精准地划过清晨微凉的空气,落入空摊开的掌心。签文朝上,赫然是刺目的两个字——大凶。

“哎呀呀~大凶之兆哦!”神子清越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戏谑,穿透海风清晰地传来,尾音拖得绵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旅行者~现在反悔下船,还来得及呢~妾身的油豆腐管够哦?”她笑着,紫色的眼眸却一瞬不瞬地紧盯着空的脸,仿佛要将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刻入心底。

空低头看了看掌心那枚冰冷的“大凶”签,又抬头望向鸟居上那道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影。他没有丝毫犹豫,唇角扬起一个温暖而坚定的笑容。他抬起手,用一根不知何时准备好的细细红绳,将那枚象征着凶兆的御神签,稳稳地系在了身旁一根低垂的神樱树枝头。绯樱的花瓣轻柔地拂过签文。

“等我回来,”他朗声回应,声音在开阔的海面上传得很远,“解签。”

船只的汽笛发出悠长的鸣响,缆绳被解开。船身缓缓离开码头,犁开蔚蓝的海面,白色的浪花在船尾拖曳出长长的痕迹。

“空!快看那边!!”派蒙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小小的手指颤抖地指向鸣神岛山巅的方向。

空猛地回头。

只见鸣神大社所在的山巅之上,毫无预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狂暴雷光!那雷光并非攻击,而是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和规模疯狂凝聚、交织、盘旋!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一片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完全由纯粹雷元素力构成的巨型樱花穹顶,赫然成型!它笼罩了整个鸣神大社,包括那棵古老的神樱树,以及树旁鸟居上那抹粉色的身影!

雷光凝成的花瓣脉络清晰可见,流淌着毁灭性的能量,却又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凄美的剔透感。整座神社,连同其中的宫司,都被这雷霆的牢笼彻底禁锢!如同天地间最华丽、也最绝望的囚笼!

“她……她把自己锁住了?!为什么?!”派蒙的声音带着哭腔,难以置信地尖叫着。

空站在剧烈摇晃的船头,海风吹乱了他的金发。他没有回答派蒙,只是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一页边缘有些毛糙的纸。那是从神子那本深锁的日记本上撕下的。

纸页被摩挲过无数次,带着他的体温。上面,一行熟悉的、带着神子特有笔迹的墨字,早已被不知是泪水还是时光晕染得有些模糊,却依旧清晰可辨:

“若他选择离开,这雷霆牢笼,便是我八重神子,为自己判下的永恒刑期。”

绯樱的花瓣,不知从多么遥远的神社被海风卷来,轻柔地拂过这页承载着沉重誓言的纸,又飘向无垠的大海。

空闭上眼,仿佛在喧嚣的海风和派蒙的惊呼声中,清晰地捕捉到了风里传来的一声极轻、极淡、带着无尽眷恋与偏执的叹息,如同来自灵魂深处的低语:

“我的旅行者啊……”

“……你终将成为我,最甘美的地狱。”

雷光铸就的樱花囚笼在鸣神岛山巅无声矗立,在初升的朝阳下流转着冰冷而永恒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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