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刚过,檐角的冰棱子还没化尽,就有燕子往回飞了。头一对落在老槐树梢上时,阿枣正蹲在院门口扒拉残雪,猛一抬头看见,手里的小铲子“当啷”掉在地上,拽着刚从药田回来的萧承嗣喊:“爷爷!燕子!燕子回来搭窝啦!”
萧承嗣放下肩头的锄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瞧——灰燕在枝桠间绕了两圈,翅膀扫过还没抽芽的枝,“叽叽喳喳”叫得脆生。“可不是嘛,”他弯腰捡起小铲子,拍了拍阿枣发顶的雪沫子,“燕子认家,知道咱药庐暖和。”
我正往窗台上摆刚晒好的陈皮,听见动静也凑到窗边。陈皮是去年秋晒的,橙黄的皮卷着边,闻着有股甜香。前几日镇西头的张婶来说,她男人开春总犯咳嗽,这陈皮泡姜茶喝,得连着喝上半月才管用。
“娘,林墨哥来了!”念安从灶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个刚蒸好的米糕——是阿枣吵着要吃的,放了些新采的桂花蜜。
林墨跟着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小石头,两人手里各拎着个竹篮。小石头的篮子里是刚从医校药圃扒出来的荠菜,绿油油的沾着露水;林墨的篮子里是几捆新抽芽的薄荷,嫩得能掐出水。“沈大夫,萧将军,”林墨把薄荷往石桌上放,“这薄荷开春长得旺,给您送来当菜吃。小石头还说,想跟着阿枣妹妹学学怎么给燕子搭窝呢。”
阿枣一听来了劲,拉着小石头就往屋檐下跑:“我知道搭啥样的!去年温爷爷教我编过草窝!”两个小娃的笑声混着燕子的叫,在院子里飘得老远。
萧承嗣扛着锄头要去翻东边的荒地——前几日说好要种沙棘,得趁着化冻先把土松了。温庭远摇着把新编的竹扇晃进来,扇骨上还带着点竹青:“李默让人捎了信来,”他把信往石桌上一放,“说河西堡那边新垦的地想种些枸杞,让你给瞧瞧啥时候下种合适。”
萧承嗣接过信扫了两眼,递给我:“你瞅瞅。河西堡风大,得等晚霜过了才行。”我捏着信纸看,李默在信里还提了句,说兵卒们喝着去年送的沙棘叶茶,开春都少犯了风寒,特意让谢咱。
“等过了清明再种不迟,”我把信折好放桌上,“到时候让念安跟着去趟河西堡,顺带把新晒的柴胡也捎些过去。”
念安在灶房应着:“成!我还能顺带教教那边的兵卒咋辨认枸杞苗。”
日头慢慢爬高,暖烘烘地晒在身上。萧承嗣和温庭远蹲在石桌边,商量着后山药田要补种些啥;念安在给屋檐下的燕子搭落脚的木板,怕它们衔泥时站不稳;阿枣和小石头蹲在院角,用枯草编小窝,嘴里还念叨着“给燕子当备用窝”。
我把薄荷择洗干净,打算中午做个薄荷鸡蛋汤。灶房的锅里还温着给萧承嗣煮的杂粮粥——他前几日翻地闪了腰,得慢慢养着。风从院门口溜进来,带着泥土的潮气和薄荷的清香,屋檐下的燕子又落了两只,正歪着头瞅念安搭的木板,像是在打量合不合心意。
萧承嗣不知啥时候进了灶房,从背后轻轻揽住我:“想啥呢?”
“想这燕子真会挑地方,”我靠在他身上笑,“挑了咱这最踏实的屋檐。”
他低低地笑,下巴抵在我发顶:“可不是嘛,咱这药庐,最稳当。”
屋檐下的燕子“叽”地叫了声,像是应和。灶上的粥“咕嘟”冒了个泡,薄荷的香混着米香漫出来,暖得人心头发软。这新一年的春,就这么跟着燕子的翅膀、带着泥土的香,悄悄落定了。往后的日子,也还会像这样,有燕归,有药长,有身边人热热闹闹的笑,一年又一年,踏实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