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日头不烈,晒在身上暖融融的。后山药田的雪绒草开了细碎的白花,阿枣的小药苗也蹿高了半指,她天天蹲在田埂上瞅,盼着它们长得比自己还高。
这天我正教阿枣认薄荷和紫苏,她小手捏着两片叶子翻来覆去看,突然仰脸问:“奶奶,薄荷是凉的,紫苏是温的,它们长在一块儿,会不会打架呀?”
我被她逗笑,刮了刮她的小鼻尖:“它们不打架,还会互相帮衬呢。薄荷怕涝,紫苏的根能吸水;紫苏怕冷,薄荷长得密,能挡风寒。”
阿枣似懂非懂点头,又指着远处:“那林墨哥和小石头也不打架,是不是也在互相帮衬?”
顺着她指的方向瞧,林墨正蹲在医校的药圃边,教小石头辨认蒲公英——小石头蹲在地上,小手扒着蒲公英的叶子,听得格外认真。“是呢,”萧承嗣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接了话茬,“小石头认药慢,林墨就多教他两遍;林墨忙不过来,小石头就帮他晒药材。”
阿枣眨了眨眼,突然跑过去,把手里捏着的薄荷叶往小石头手里塞:“给你,这个是薄荷,凉丝丝的。”小石头红了脸,接过叶子小声说:“谢谢阿枣妹妹。”两个小娃蹲在地上,对着叶子嘀嘀咕咕,倒比药苗还热闹。
温庭远摇着蒲扇晃过来时,正瞧见这光景,笑着直点头:“这才叫医者传承呢。想当年你刚带林墨那会儿,他也这么怯生生的。”
我往灶房走,要去煮点薄荷水给娃们解渴,萧承嗣跟着进来劈柴。“前儿李默派人来取沙棘苗了,”他一边劈柴一边说,“还捎了话,说等沙棘结果了,第一筐先给咱送来。”
“不用那么客气。”我往锅里添水,“能让河西堡的兵卒用上就好。”
正说着,赵虎的婆娘抱着娃来了,手里还拎着篮新摘的草莓,红得透亮。“沈大夫,你瞅瞅娃这手上的倒刺,”她把娃的小手递过来,“总挠,都出血了。”
我拉过娃的手看,指头上果然有好几道小口子。“没事,”我转身从药柜里拿了罐紫草膏——是用紫草和猪油熬的,治皮肤干裂最管用,“每日抹两回,过两天就好了。别让娃总抓土,脏。”
赵虎婆娘接了药膏,把草莓往桌上一放:“刚从地里摘的,甜得很,给娃们吃。”阿枣和小石头早眼馋了,凑过来拿了个就往嘴里塞,甜得眯起了眼。
送走赵虎婆娘,温庭远帮着我把煮好的薄荷水倒进瓦罐里,又往里头放了两颗冰糖。“说起来,”他突然想起啥似的,“前几日去镇西头,见王奶奶在给阿枣做虎头鞋呢,说要赶在端午前做好。”
“王奶奶眼神不好,还总想着娃。”我心里暖乎乎的,“等鞋做好了,让阿枣给她磕个响头。”
日头偏西时,林墨带着小石头回医校了,阿枣捧着王奶奶给的虎头鞋样儿,蹲在灶前学纳鞋底——针脚歪歪扭扭的,倒也像模像样。萧承嗣在给药田浇水,念安帮着把晒好的药材往药柜里归置,温庭远坐在槐树下,摇着蒲扇哼小曲。
灶房的烟筒冒出白烟,混着薄荷水的甜香飘出去。我看着院里的人,听着阿枣“哎哟”一声扎到手指的叫唤,突然觉得,这日子就像刚熬好的紫草膏,看着不起眼,却处处都是暖。
风一吹,药田的雪绒草晃了晃,像是在应和。我知道,等端午来了,阿枣会穿上新的虎头鞋,跟着念安去镇里看赛龙舟;萧承嗣会带着林墨去后山采艾草,给镇里的人挂在门上辟邪;温庭远会送来新酿的雄黄酒,大家坐在槐树下,就着粽子喝酒聊天。
新的故事,还在跟着日头慢慢长呢。这样的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