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的梨摊刚重新摆稳当,街口就传来一阵马蹄声。温庭远站在廊下望了望,回头朝我们扬声道:“来了,通判大人的仪仗到了。”
我赶紧把小石头的信收进木盒,萧承嗣将桌上的医案归整好,艾哈迈德和巴图也慌忙理了理衣襟,跟着其他留学生站到了馆门两侧。不多时,一顶青布小轿落在街口,轿帘掀开,走出个身着藏青官袍的中年男子,面容清瘦,眼神倒还算清明,正是新任通判张启山。
“张大人。”温庭远率先迎上去,拱手行礼。张启山快步上前,握着他的手笑道:“庭远兄不必多礼,早听说青柳镇的医道博物馆名满边关,今日特意来叨扰。”
他的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我和萧承嗣,温庭远连忙介绍:“这位是济世堂的沈清和大夫,这位是萧承嗣先生,博物馆和医馆分校都是他们牵头建的。”
张启山对着我拱手:“沈大夫的名声我早有耳闻,去年青柳镇的怪病,全靠你救了百姓。”我回礼道:“大人过奖,不过是尽医者本分。”萧承嗣也淡淡颔首,张启山看他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探究——想来温庭远之前该是提过他的身份。
刚要往里走,张启山忽然瞥见地上没扫干净的梨渣,眉头微蹙:“方才街口似乎有些喧闹?”温庭远趁机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此事正要向您禀报,是府衙的几个差役借巡查之名驱赶商户,幸好沈大夫他们撞见,才没闹出乱子。”
张启山的脸色沉了下来:“竟有此事?是哪个班头的人?”三角眼的身影突然从人群后钻出来,扑通一声跪下:“大人!是小人一时糊涂,您饶了小人吧!”
“是你?”张启山认出他,语气更冷,“我小舅子让你去维持秩序,你就是这么维持的?”三角眼连连磕头:“小人再也不敢了,求大人开恩!”
张启山回头对随从道:“把他带回府衙,杖责二十,革去差役之职!往后再敢有借公务欺压百姓的,一律从严处置!”随从立马拖走了哭嚎的三角眼,老周在街口看得直拍手,悄悄朝我们比了个谢的手势。
进了博物馆,留学生们正围着药田模型讲解,看到张启山进来,纷纷行礼。艾哈迈德上前一步,用不太流利的中文道:“大人好,我们在学种中国草药,还有西域的种子。”
张启山看着模型里分门别类的药田,又拿起桌上的西域草药种子,饶有兴致地问:“这些种子能在青柳镇种活吗?”巴图赶紧答道:“沈大夫说可以试试,我们打算先在暖棚里育苗。”
我指着模型里的灌溉系统:“大人您看,这是萧先生设计的引水渠,能把山泉水引到药田,不管天旱天涝都不怕。去年我们试种的防风,产量比往年高了三成。”
张启山点点头,目光落在墙上的疫情监测图上,图上用红笔标注着各地的监测点,延伸到西北边境。“这是全国的疫情预警系统?”他转向萧承嗣,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
“正是。”萧承嗣上前一步,指着西北的标注,“这里是刚增设的监测点,由当地的驿站和药铺联合值守,每十天传递一次疫情信息,一旦发现异常,能在三日之内上报朝廷。”
张启山赞叹道:“萧先生考虑得周全,这系统要是能在全国推广,百姓可就少受疫病之苦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份文书:“对了,我这次来,还带来了朝廷的批复,关于你们申请扩建医馆分校的事,陛下已经准了。”
我和温庭远对视一眼,都难掩欣喜。萧承嗣接过文书,快速扫了一遍,点头道:“有了朝廷的拨款,就能再多建几间教室,还能增设草药实验室。”
正说着,药田的老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发白:“沈大夫!萧先生!不好了,药田里的当归被人偷了!还是刚成熟的那片!”
“什么?”我心里一沉,刚成熟的当归是准备入药的,怎么会被偷?萧承嗣立马问:“看护的人呢?有没有看到是谁干的?”
老陈喘着气:“今早我去巡田,还好好的,刚才去浇水,就见半亩地的当归全被拔了,看护的阿牛被打晕在田埂上,刚醒过来,说没看清人脸,只记得是几个蒙面人,骑着马跑了。”
张启山的脸色也严肃起来:“光天化日之下偷药材,胆子也太大了!庭远,你立马让人去查,顺着马蹄印追!”温庭远应声而去,萧承嗣已经抓起外衣:“我去药田看看,或许能留下线索。”
我跟着萧承嗣往药田走,心里犯嘀咕:“当归虽值钱,但偷这么多,一时半会儿也不好出手,难道是冲着我们来的?”萧承嗣脚步一顿:“最近咱们查了通判小舅子的事,又要扩建分校,说不定是有人想给我们添堵。”
到了药田,只见半亩当归被拔得干干净净,泥土里还留着凌乱的脚印。阿牛捂着头坐在田埂上,见到我们,懊恼地捶着腿:“都怪我,没看清他们的样子,只记得他们的马是黑马,马蹄上有个缺口。”
萧承嗣蹲下身,仔细看着脚印,又拨开泥土闻了闻,眉头皱了起来:“这泥土里有松脂的味道,青柳镇只有东边的山神庙附近有松树。”他起身对老陈道:“你去通知护药队,顺着山神庙的方向搜,重点看有黑马的人家。”
我蹲下来检查被踩坏的药苗,忽然发现一株没被拔走的当归根上,沾着一点暗红色的丝线。“萧承嗣,你看这个。”我指着丝线,“这像是官服上的盘扣线,颜色还是新的。”
萧承嗣拿起丝线,指尖捻了捻:“是云锦线,府衙里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才会用这种线做盘扣。”他眼神一冷,“看来不是普通的盗贼。”
这时,温庭远的随从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温大人让我回报,顺着马蹄印追到了山神庙附近,发现了这件东西!”说着递过来一块玉佩,玉佩上刻着个“李”字,边缘还有点磕碰的痕迹。
“这是……”我看着玉佩,忽然想起什么,“前几天来医馆闹事的那个李都头,腰间就挂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萧承嗣眼神一沉:“李都头是通判小舅子的亲信,看来这事确实和他们有关。”
正说着,张启山带着温庭远赶来了,看到玉佩,脸色铁青:“这个李都头!我早就听说他和我小舅子勾结,没想到竟敢偷药材!”他转身对温庭远道:“庭远,立马带人去抓李都头,务必查清楚他偷药材的目的!”
温庭远应声而去,张启山叹了口气:“都怪我管教不严,让沈大夫和萧先生受了委屈。你们放心,这事我一定查到底,赔给你们的药材钱,我亲自送来。”
我摇摇头:“大人言重了,只要能查清真相,别让药材落到坏人手里就好。”萧承嗣看着被毁坏的药田,语气平静:“当归没了可以再种,但有些人的心思,要是不查清,以后麻烦更多。”
张启山点点头:“萧先生说得对,我回去就彻查府衙,凡是和我小舅子勾结的,一个都不留。”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们申请的草药补贴,我已经让人批了,过几日就会送到,也算弥补你们的损失。”
夕阳西下时,温庭远派人来报,说李都头已经抓到了,承认是受通判小舅子指使偷药材,想卖到黑市换钱,还说之前扣药材商的当归也是他们干的。
我站在药田边,看着老陈和护药队的人重新翻地,萧承嗣走过来,递给我一个香囊,里面装着沙蓝刺头的花瓣:“别气了,小石头寄来的花,闻闻能安神。”
我接过香囊,淡淡的香气飘进鼻腔,忽然想起小石头信里写的“不管遇到什么事,想想治病救人的初心,就不觉得难了”。抬头看向萧承嗣,他眼里映着夕阳,温暖而坚定。
“明天我让人去买当归苗,重新种上。”我笑了笑,“说不定明年能收个好收成,正好给留学生们做药引。”
萧承嗣点点头,伸手帮我拂去肩上的草屑:“好,我让护药队加派人手,再不会让人偷去了。”远处,医道博物馆的灯火亮了起来,和天边的晚霞交相辉映,温暖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