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地工业区的边缘,那辆伪装的厢式货车如同受伤的野兽,沉默地驶离这片锈蚀的坟墓。车内气氛凝重,混合着血腥味、机油味和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坐标之眼”的冰冷余韵。
林风靠在车厢壁上,脸色苍白如纸,闭着眼睛,眉头因残留的剧痛而紧锁。他的太阳穴还在突突跳动,脑海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钢针在持续穿刺。强行承载“坐标之眼”信息洪流的后遗症远比他预想的严重。那组冰冷的坐标数据如同烧红的锁链,缠绕在他的灵魂核心,持续散发着灼痛与警示。更深处,那双属于“园丁”的、狂热而冰冷的眼睛,如同噩梦的烙印,不时在意识的黑暗中闪现。
白烨坐在他对面,龇牙咧嘴地让随队的医疗兵处理他后背的伤势。巨像那一击让他肋骨骨裂,内脏也受到震荡,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他看着林风的状态,想骂几句,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烦躁地“啧”了一声,扭头看向车窗外飞逝的、荒凉的景色。
“铁砧”靠着武器箱坐着,眼神还有些发直,巨像的物理压迫和“坐标之眼”的精神冲击对他这个主要依靠肉体力量的战士来说,冲击尤为巨大。“山猫”则沉默地检查着装备,眼神警惕,仿佛还未从刚才那生死一线的战斗中完全脱离。
“老狗呢?”林风忽然睁开眼,声音沙哑地问。他的眼眸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属于数据洪流的混乱光泽。
“溜了。”“山猫”头也不抬地回答,“那老家伙滑溜得很,开枪之后就没影了,估计是怕被‘园丁’或者我们盯上。”
林风不再说话。老狗的出现和出手相助,充满了疑点。他真的是恰巧在场,还是另有所图?那杆老式猎枪,以及他精准击碎巨像核心的眼光和胆识,都显示他绝非普通的线人。
第七深渊收容中心,医疗区
消毒水的气味刺鼻而熟悉。林风和白烨被安排了全面检查。林风主要是精神层面和灵魂的损耗与污染,需要高级别的灵能安抚和静养。白烨则是实打实的内外伤,需要药物治疗和固定。
苏小婉、林涛、叶晚晴等人早已等在医疗区外。看到林风被搀扶着走出来,脸色难看,叶晚晴立刻红了眼眶,跑过来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小脸上写满了害怕:“林风哥哥……”
“我没事。”林风勉强对她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却因为精神的疲惫而显得有些僵硬。
苏小婉走上前,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显然远程数据对抗和监控林风生命体征的消耗同样不小。她看着林风,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他略显涣散的瞳孔和残留血痕的耳孔,冷静地汇报:“你的脑波活动异常活跃,伴有间歇性紊乱,灵魂稳定度下降百分之十七。需要立即进行深度冥想和灵能疏导。”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专业,但语速比平时稍快,指尖无意识地捏着白大褂的衣角。
“嗯。”林风点了点头,目光与她交汇了一瞬。他看到她那平静外表下隐藏的担忧,也看到她眼中倒映出的、自己此刻狼狈却异常坚定的模样。
白烨在一旁被医疗人员摆弄着固定肋骨,听到这话,咧了咧嘴,扯到伤口又倒吸一口凉气:“嘶……疯子,下次别这么玩命了,老子差点以为你要当场炸开……”
罗青峰则拿着小本本,围着林风和白烨转悠,试图记录“高强度信息冲击后的人类灵性表征”和“实体化能量造物物理创伤的象征意义”,被赵猛黑着脸拎到了一边。
b-7区工作室,深夜
林风拒绝了完全卧床休息的建议,在接受了初步的灵能安抚后,他坚持来到了工作室。他需要将脑海中那个灼热的“坐标”烙印,以及那双“园丁”的眼睛,尽快记录下来。
苏小婉陪在他身边,主控台上连接着高灵敏度的意识捕捉器和灵能频谱记录仪。林涛、李明和阿薄也都在,紧张地关注着。
林风闭上眼睛,排除杂念,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意识,再次触碰那灵魂深处的烙印。
“呃……”剧烈的刺痛感再次袭来,让他身体微微一颤。但他强行稳住心神,将那股蕴含着庞杂信息与冰冷恶意的能量,一丝丝地引导出来,通过连接在他太阳穴的传感器,注入到记录仪器中。
屏幕上,杂乱无章的能量波纹疯狂跳动,夹杂着无数破碎的、难以理解的符号和图像碎片。而在这些混乱的背景中,一组极其稳定、结构异常复杂严谨的坐标数据,如同黑暗中的灯塔,逐渐被分离、提取、放大。同时,一段极其短暂、模糊不清的视觉片段也被成功捕捉——那是一双放大的人眼特写,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暗红色光芒在流动,充满了非人的狂热与绝对的理性冰冷。
“坐标数据已稳定记录……视觉片段解析中……”苏小婉快速操作着,将坐标数据导入全球地理数据库进行比对,同时对那双眼睛的图像进行增强和处理。
工作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和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几分钟后,比对结果出来了。
苏小婉看着屏幕上的结果,瞳孔微微收缩,一向冷静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坐标定位……南极大陆,毛德皇后地,深处冰盖之下,一个未被任何已知地图标注的区域。”
南极冰盖之下?!
这个结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他们原本以为“园丁”的据点可能在国内某个隐蔽的角落,或者最多是某个海外岛屿,却没想到直接指向了地球最偏远、最恶劣的冰封大陆深处!
“这……这怎么可能?”林涛失声道,“那里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而且……‘园丁’的信号明明……”
“也许,那里存在的,并非‘园丁’本人。”苏小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调出那双眼睛的增强图像,“而是……他真正想要连接,或者正在守护的……‘某物’。”
屏幕上,那双经过处理的眼睛变得更加清晰。那绝非正常人类的眼睛,虹膜的结构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类似于精密仪器的几何分区,瞳孔深处的暗红流光仿佛拥有独立的生命。
“这双眼睛……”李明看着屏幕,脸色发白,他的“污染视觉”能感受到图像中蕴含的、极其浓烈且扭曲的“信息毒素”,“……不像活人……更像是……某种披着人皮的机械,或者……被彻底改造过的人。”
披着人皮的机械?被改造的人?
联想到“铸炉会”那群崇拜“工业暴力”和“机械融合”的疯子,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浮现在众人心头——“园丁”,很可能是一个极度成功的、“铸炉会”技术与某种更古老、更诡异力量结合的……改造体!
而他远在南极冰盖下的目标,又会是什么?那个“坐标”指向的,是“净世教团”追求的“归寂之眼”?还是某种连“铸炉会”和“净世教团”都渴望掌控的、更恐怖的远古遗物?
线索似乎清晰了一些,却又引向了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迷雾。对手的强大与诡异,远超之前的任何一次遭遇。
林风看着屏幕上那组指向冰封地狱的坐标,和那双非人的眼睛,感受着灵魂深处依旧隐隐作痛的烙印,缓缓握紧了拳头。
无论对手是什么,无论目标在何方,这条对抗黑暗、守护现实的道路,他都必须走下去。
苏小婉似乎感应到他的决心,默默地将一杯温热的、加入了镇定安神药剂的水放在他手边。她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他身旁,如同沉默的灯塔,在愈发汹涌的暗潮中,提供着理性的微光。
叶晚晴不知何时也悄悄来到了工作室门口,她没有进来,只是扒着门框,担忧地望着林风的背影,小声地、一遍遍地默念着:“林风哥哥……一定要好好的……”
遥远的南极冰盖之下,未知的黑暗在永恒冻土中沉睡。而第七深渊的守护者们,已经将目光投向了那片生命禁区。新的征程,已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