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7区的工作室仿佛变成了一个临时的、充满创造性与混乱气息的工坊。原本堆放整齐的零件和工具，此刻以某种富有生命力的方式铺散开来，占据了每一寸可用的平面。林涛像是换了个人，在熟悉的技术领域里，他褪去了大部分的腼腆，眼神专注，动作精准而高效。他正趴在一个半人高的、由数个废弃灵能中继器核心和密密麻麻的滤波电容、晶振单元组成的粗糙装置前，用特制的微雕笔在核心板上刻画着极其精细的灵能回路。
苏小婉坐在主控台前，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频率模拟图和收容所内部环境灵压监测网络的接口协议。她需要确保林涛搭建的这个“信息层面波动监测网”原型机，在注入现有网络时不会引发系统冲突或警报，这需要极其精密的算法调和。
“第三谐振峰需要再压制百分之零点五，”苏小婉头也不抬地说道，声音冷静，“与b区备用能源线路的基频太接近，有产生谐波干扰的风险。”
“明白。”林涛应道，手指稳得像外科医生，微调着一个芝麻粒大小的可变电容。
阿薄则成了活的“频率校准仪”。它那模糊的轮廓紧贴着原型机的核心部件，随着林涛的调整，它身体的透明度会微微变化，如同一个生物示波器，发出只有林涛能隐约感应到的、表示“舒适”或“不适”的细微精神波动。当频率调整到最佳状态时，阿薄的轮廓会变得最为稳定，几乎与背景环境融为一体。
罗青峰被严格限制在观察区，抓耳挠腮。他看着这人与机械、与奇异生物协同工作的场景，内心充满了记录和分析的冲动，但碍于林风的命令，只能拿着小本本远远地素描，嘴里无声地念叨着：“技术巫术……这才是活生生的技术巫术！理性与直觉的完美共生！”
林风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这高效而奇异的协作场面，心中感慨。曾几何时，他还是个面对神孽不知所措的外卖员，如今却领导着这样一群身怀绝技的同伴，应对着层出不穷的超自然威胁。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苏小婉专注的侧脸上，她微微蹙眉盯着屏幕的样子，有种别样的吸引力。
似乎是感应到他的目光，苏小婉忽然抬起头，看向林风。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苏小婉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迅速低下头，推了推眼镜，掩饰性地将一缕滑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只是那白皙的耳廓悄然染上了一层淡粉。
林风也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摸了摸鼻子，假装去看林涛的进度。
“完成了！”林涛长舒一口气，直起腰，脸上带着完成一件艺术品般的满足感，“原型机搭建好了，基础回路测试通过。接下来只要连接到网络接口……”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门被敲响了。赵猛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表情。
“林风，外面有人找你。”赵猛说道，“说是你的老朋友，叫白烨。”
“白烨？”林风愣了一下，在记忆中搜索着这个名字。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笑容的年轻人形象浮现在脑海。那是他送外卖时期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一个自称“自由职业者”、行踪飘忽、但总能搞到些稀奇古怪玩意的家伙。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第七深渊的位置是绝对保密的。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林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赵猛耸耸肩：“他说是‘顺着味儿’找来的。安检没查到他身上有任何危险品，登记信息也干净得过分。他说有重要事情必须当面跟你说，关于……‘生锈的齿轮’。”
生锈的齿轮！林风瞳孔微缩，这显然是在影射“铸炉会”！
“带他过来。”林风立刻说道，同时示意工作室里的其他人保持警惕。
不一会儿，赵猛带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正是白烨，他看起来和几年前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风霜，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却藏着几分锐利。他穿着依旧随意，但那看似普通的牛仔外套，在林风敏锐的感知下，隐隐流动着一种极其内敛的能量场。
“疯子！可算找到你了！”白烨一进来，就大大咧咧地跟林风打了个招呼，目光却飞快地扫过了整个工作室，在苏小婉、林涛、以及角落里的阿薄和罗青峰身上停留了一瞬，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嚯！你这工作环境挺别致啊，改行开废品收购站了？”
林风没理会他的调侃，直接问道：“白烨，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还有，‘生锈的齿轮’是什么意思？”
白烨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我怎么找到你的，这事儿说来话长，以后有空再聊。至于‘生锈的齿轮’……我最近在追查一伙疯子，他们喜欢把活人跟机器零件焊在一起，还美其名曰‘升华’。他们身上总有一股子铁锈和机油烧糊了的怪味儿。”
他顿了顿，看着林风：“我收到风声，他们最近派了个‘清道夫’到这片区域活动，目标可能跟一个叫‘第七深渊’的地方有关。我想到你好像提过在类似名字的地方‘找到了正经工作’，就顺着线索摸过来了，没想到还真是你这儿。”
清道夫！ 伊莎贝拉刚刚提到过这个称呼！
“你就是伊莎贝拉说的那个‘清道夫’？”林风惊讶地问。
白烨挑了挑眉：“哦？那个梵蒂冈的修女小姐已经跟你提过我了？效率挺高嘛。没错，干我们这行的，偶尔也会接点‘大机构’不方便出面的脏活累活。不过这次，我算是半公益性质，那群‘铸炉会’的疯子碰了我一个朋友的线，我得把场子找回来。”
他走到林涛刚刚搭建好的原型机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啧啧，用废弃灵能中继器搭信息滤网？想法不错，就是这做工糙了点，能量溢散率起码高了百分之三。”他随手在几个关键节点上弹了弹，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那原型机发出的微弱嗡鸣声竟然真的变得更为低沉稳定了。
林涛瞪大了眼睛，看着白烨那看似随意的动作，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白烨又瞥了一眼苏小婉屏幕上的频率模拟图：“算法框架还行，就是太保守了。对付‘铸炉会’那帮家伙，你得把监测灵敏度再调高百分之十五，他们擅长用高频脉冲掩盖核心信号，就像噪音里的蟑螂。”
苏小婉闻言，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快速在终端上模拟了一下，结果显示白烨的说法完全正确！她看向白烨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和探究。
罗青峰终于忍不住了，凑上前问道：“这位……白先生？你对‘铸炉会’的象征体系有何见解？他们那种将生命与机械强行融合的行为，在符号学上是否代表着一种对‘界限’的僭越和对‘混沌’的崇拜？”
白烨被问得一愣，打量了一下罗青峰，咧嘴一笑：“哥们儿，你这话说得跟我大学时的哲学教授似的。什么符号象征我不懂，我就知道，把那群喜欢给人装义肢的疯子逮住，拆了他们的破烂炉子，世界就清净了。”
罗青峰：“……” 他感觉自己的学术信仰受到了挑战。
林风看着白烨，心中快速权衡。白烨的出现虽然突兀，但他的情报和能力似乎都对当前局势有利。而且，以他对白烨的了解，这家伙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底线很清楚，而且极其护短。
“你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又该如何相信你？”林风直接问道。
白烨摊摊手：“很简单，合作。我帮你们找出那个潜伏的‘清道夫’和可能隐藏的‘铸炉’，你们给我提供必要的信息支持和……呃，食堂饭票？至于信任嘛……”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这双眼睛看人还挺准的，你林疯子不是那种背后捅刀子的人。而且，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这就够了。”
他看向工作室里的众人，目光最后落在林风身上，带着一丝难得的认真：“怎么样，疯子？再合作一把？就像当年咱们一起对付那个偷电瓶的团伙一样。”
林风看着眼前这位旧友，又看了看身边这群已然成为他新羁绊的同伴，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欢迎加入，白烨。”林风伸出手，“不过，这里的‘电瓶’，可比当年那个值钱多了，也危险多了。”
白烨笑着握住他的手：“我就喜欢刺激的！”
工作室里，原本紧张筹备的氛围，因为这位不速之客的加入，陡然增添了几分不确定性和……活力。一张针对“铸炉会”的更大、也更复杂的网，正在悄然张开。而白烨这位“清道夫”的到来，究竟是福是祸，唯有时间才能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