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病房的灯光被调节到最适合灵魂温养的暖黄色。他没有躺在病床上,而是选择盘膝坐在地板中央的静心蒲团上。身体依旧被深沉的虚弱感包裹,左肩那片淡化的暗金色区域传来隐约的麻痒,那是污染被部分净化后,灵魂在尝试自我修复的征兆。但真正的困境在于灵魂深处——那座“熔炉”几乎熄灭,只余几点微弱的火星在灰烬中明灭,与S-002石碑的连接通道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医疗部的禁令是绝对的。任何形式的力量调动,都可能让这残破的结构彻底崩塌。他像一个被卸除了所有武器的士兵,被困在安全的堡垒里,听着外面风雨欲来的呼啸,内心充满了无力与焦灼。
常规的恢复手段,无论是温和的灵能滋养还是深度冥想,对于他这种伤及本源的状况,效果都微乎其微,如同用滴灌去拯救一片干涸的沙漠。他需要一种截然不同的方法,一种能从根本上重塑灵魂基石的道路。
他的意识不再试图去“点燃”熔炉,也不再急于去“修补”裂痕。而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耐心和细致,如同考古学家清理千年古墓中的脆弱帛画,开始“观察”这片灵魂的废墟。
他“看”着那些裂痕的走向,感受着其中残留的、属于石碑的亘古气息,属于自身“弑神者”血脉的锐利碎片,以及那被秩序之力冲刷后、变得稀薄却依旧顽固的“归寂”污染。它们混乱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他此刻残破的灵魂地貌。
陈默的话在他心中回响——“理解”、“共鸣”、“背负其重”。他之前对“承载”的理解,或许还是太过肤浅了。不仅仅是背负石碑的力量,更是要理解自身灵魂的每一道构成,理解每一次创伤留下的印记,理解力量与污染如何在他这片土地上共生与冲突。
他开始尝试,不是用精神力去“修复”,而是用意志去“梳理”。他将意识化作最轻柔的风,吹拂过那些灵魂的裂痕,不去改变其形态,而是去感受其中蕴含的“信息”——这道裂痕是因何而生?那道污染残留的本质是什么?我的血脉在此处是如何反应的?
这个过程缓慢到令人发指,并且伴随着灵魂被细细剖析的微妙痛楚。但林风强迫自己沉浸其中。他不再将这片废墟视为需要尽快掩盖的耻辱,而是视为认识自身、理解力量本质的唯一途径。
一天,两天……时间在近乎凝滞的专注中流逝。
直到某一刻,当他将意识聚焦于一道尤其深邃、连接着熔炉基座的裂痕时,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石碑沉重气息、也不同于污染冰冷恶意的“感觉”。那是一种……更加内敛、更加古老、仿佛源自世界诞生之初的“稳定”与“支撑”的意味。
是了!石碑的本质是“承载”信息与历史,是横向的、包容的。而构筑灵魂、支撑存在的,更需要一种纵向的、绝对的“稳定”!
这个明悟如同闪电划过黑暗!他不再试图去修复那道裂痕,而是开始引导着那丝微弱的“稳定”意味,结合自身守护的意志,如同在裂痕的底部,打下第一根无形的“基桩”!
没有能量的涌动,没有光芒的闪耀,只有灵魂层面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某种东西被重新“锚定”的踏实感。那道裂痕依旧存在,但其最深处,似乎多了一点微不足道、却异常坚固的支撑。
成功了!不是修复,是重塑!是在废墟之上,打下符合自身特质的新基石!
林风精神大振,疲惫感仿佛都被这股兴奋冲淡。他立刻将这种方法应用到其他裂痕,应用到那几乎熄灭的熔炉残骸上。进展依旧缓慢得令人绝望,每打下一点“基桩”,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神去“理解”和“引导”。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次成功的“锚定”,他的灵魂结构就稳固一分,那种无处不在的虚弱感就减弱一丝。
这不是恢复旧观,这是在构筑一个更加理解自身、更加坚韧的新根基。这条路注定漫长而孤独,但他终于看到了黑暗中切实可行的路径。他甚至隐隐感觉到,当这片新的基石彻底完成时,他与S-002的连接,他与自身血脉的力量,都将以一种更加深刻、更加稳固的方式重现。
叶晚晴的病房内,气氛与林风那边的孤寂探索截然不同。柔和的灯光下,她正与苏小婉进行着一场特殊的“实践课”。
她面前不再只是结构单一的测试物品,而是摆放着三样东西:一块依旧散发着微弱污染气息的碎石(与之前那块同源),一株生机勃勃的绿植,以及一个结构复杂、内部能量流刻意模拟出轻微紊乱的灵能构件。
叶晚晴闭着双眼,周身萦绕着那层已能稳定维持的银色光晕(秩序场)。她没有急于去处理任何一样东西,而是首先将感知沉浸在秩序场中,仔细体会着自身力量那“定义秩序”、“净化异常”、“滋养生命”的内在倾向。
“感受它们之间的差异。”苏小婉的声音平和地引导着,“不要用眼睛,用你的‘场’去感知。哪一样与你的‘秩序’最为冲突?哪一样最为亲和?哪一样处于中间状态?”
叶晚晴依言而行。她将秩序场的感知如同触须般,轻轻拂过三样物品。
瞬间,清晰的反馈传来。
那块污染碎石,在她的感知中如同一个不断散发着灰黑色“噪音”的源头,与她的秩序场产生着强烈的排斥感,让她本能地想要将其“净化”。
那株绿植,则散发着柔和的、充满生机的绿色光晕,与她的秩序场隐隐共鸣,传递着一种渴望被“滋养”的亲和感。
而那个灵能构件,则呈现出一种复杂的、蓝白交织的能量图谱,其中一部分流转有序,与秩序场相安无事,另一部分则略显紊乱,带来一丝微弱的“摩擦”感。
“我……感觉到了。”叶晚晴睁开眼,眼中闪烁着明悟的光芒,“碎石,想要被‘清理’。绿植,想要被‘呵护’。那个构件……有些部分‘对’,有些部分‘不对’。”
“很好。”苏小婉点头,“这就是你力量的‘语言’。现在,尝试进行精确引导。对碎石,进行最小范围的‘定点净化’,只清除污染,不伤及石块本身结构。对绿植,进行‘生命活力激发’,但控制强度,避免过度生长。对构件,找到那部分‘不对’的能量流,进行最轻微的‘梳理’,使其回归有序。”
这是一个远比之前复杂和精细得多的任务。叶晚晴深吸一口气,再次闭上眼。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笼统地释放力量,而是将意念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外科医生,操控着秩序场的力量,化作无形的手术刀和修复针。
她对准碎石,意念锁定那灰黑色的“噪音”核心,银色的光流如同细小的镊子,精准地“夹”住污染源,然后微微一“捻”——污染物无声消散,碎石变得普通,整个过程几乎没有波及石块其他部分。
她转向绿植,银色的光流变得如同温暖的春雨,均匀洒落,渗透进植物的脉络,激发其内在生机,叶片变得更加翠绿饱满,但并未出现之前那种疯长的情况。
最后,她面对那个构件。银色的感知触须在复杂的能量流中穿梭,很快找到了那几处略显紊乱的节点。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微弱的秩序之力,如同抚平纸张的褶皱,轻轻地将那些紊乱的能量流“捋顺”,使其融入整体有序的循环之中。
完成后,她缓缓收拢秩序场,睁开眼,看着面前三样仿佛被精心“打理”过的物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精神有些疲惫,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和成就感充盈在心间。
“精准度提升显着,能量控制效率优化百分之三十五。”苏小婉看着数据板上的结果,给出了肯定的评价,“你已经开始学会‘听懂’它们的需求,并用你的力量进行‘对话’和‘修正’,而不是简单的覆盖或抹除。这是定义你自身力量风格的关键一步。”
叶晚晴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带着自信的笑容。她不再仅仅是害怕力量、被动使用力量的载体,她正在逐渐成为力量的真正主人,学习用这“源初之光”去理解、去沟通、去塑造她所感知到的世界。
就在两人专注于训练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一名医疗部人员站在门口,神色有些凝重。
“苏研究员,叶晚晴小姐。陈主管请你们去一趟主控会议室。”他顿了顿,补充道,“关于赵猛事件的初步内部通报即将开始,另外……我们刚刚接收到来自Goc和巫毒理事会的正式函件,内容……涉及‘联合监管’的具体方案草案。”
平静的修炼时光被再次打断。外部的压力,并未因内部的清算而消退,反而以更加具体、更加咄咄逼人的形式,再次逼近。重塑基石的道路与定义自我的进程,注定无法在纯粹的安宁中进行。风暴,从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