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流波海极东,一片被当地人称为“碎星乱流”的危险海域。
此地已远离常见的航路,海况极其恶劣。天空永远是铅灰色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海面上看不到岛屿,只有无数大小不一、棱角分明、仿佛被巨力崩碎的黑色礁石,如同墓碑般星罗棋布。
更危险的是那些无处不在、毫无规律可循的暗流与漩涡,以及偶尔从虚空裂隙中窜出的、能撕裂法宝护盾的空间碎片。
寻常修士绝不会踏足此地,金丹修士亦要小心翼翼。
此刻,一道青影正如同鬼魅般,在一块块巨大的黑色礁石间闪烁穿梭,精准地避开一道道致命的暗流和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缝。正是黄一梦。
自沉船湾离开后,她并未返回雾隐海,而是根据星痕玉简中那个模糊的坐标,一路向东,来到了这片绝地。此地环境虽险恶,但混乱的能量与破碎的空间,恰好能完美掩盖她的行踪和气息。
她寻了一处相对稳定、内部中空的巨型礁石,开辟临时洞府,布下远超之前的隐匿与防御阵法,开始潜心消化此次沉船湾之行的收获。
首先便是修为。那颗导航大阵核心晶石的能量虽大部分被真火淬炼后融入金丹,但残余的冲击依旧让她的经脉有些损伤。她花费数日时间,以《寰宇星神道》秘法辅以丹药,才彻底修复暗伤,并将暴涨的修为彻底稳固在金丹初期巅峰。距离金丹中期,仅剩一步之遥。
暗星金丹愈发深邃,旋转间引动的星辰之力更加磅礴。神识范围也稳固在了两千五百丈,凝练如实质。
其次,是那缕暗红真火。经过吞噬晶石能量和实战运用,火种明显壮大了一圈,颜色更加深邃,控制起来也越发得心应手。
她已能较为顺畅地将其凝聚成火箭、火盾等多种形态,虽然威力距离完全体星辰真火还差得远,但足以成为她目前最强的杀手锏。
最大的收获,还是那面抢自导航大阵的银色阵盘,以及星痕玉简中关于“归墟之眼”和“星钥”的信息。
她取出那面刻满古老星辰阵纹的银色圆盘。即便脱离了舰体,这阵盘依旧散发着微弱的空间波动。星瞳注视之下,那些阵纹仿佛活了过来,演化着星辰运转、空间折叠的无穷奥秘。
“若能参透此阵,无论是用于布阵、炼器,还是对空间之道的理解,都将获益无穷。”黄一梦心中火热。但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水磨工夫慢慢钻研。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枚暗蓝色的星痕玉简。玉简中关于“归墟之眼”的记载依旧只有那潦草的警示,但那个坐标却清晰无比。
她取出在雾隐坊市购买的流波海全域海图,又对照自己拼合的那份《碧波府堪舆图》,仔细推演。
坐标所指的方位,位于流波海公认的东方边界之外,那片被标注为“无尽虚无”、“生灵禁区”的未知海域。没有任何岛屿,没有任何参照物,只有永恒的黑暗与据说能吞噬一切的恐怖存在。
“归墟之眼……难道真的存在?”黄一梦眉头紧锁。以她目前的实力,贸然前往那种地方,与送死无异。那星陨阁勘探舰全盛时期都折戟沉沙,她这点修为恐怕连边都摸不到。
“星钥……”她下意识地摩挲着沉银戒,那三枚得自碧波府的星钥令牌静静躺在角落。玉简将“星钥”与“归墟之眼”并提,难道这令牌是开启某种关键之地的钥匙?亦或是……进入“归墟之眼”区域的护身符?
线索太少,迷雾重重。
但她有种直觉,这“归墟之眼”与“星钥”,必然牵扯着极大的秘密,甚至可能与星塔传承、与她自身的星辰大道息息相关。
“实力!还是实力不够!”黄一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躁动。眼下最重要的,是提升实力。至少,要等到金丹中期,甚至后期,才有资格去触碰那片禁忌海域的边缘。
她将阵盘和玉简收起,开始规划接下来的修炼。《寰宇星神道》金丹篇博大精深,除了寂灭星火箭,还有数种强大的神通需要修炼。对星辰真火的掌控也需进一步加强。此外,炼丹、炼器、阵法这些辅助手段,同样不能落下。
就在她沉浸在修炼中时,却没有察觉到,在这片“碎星乱流”的边缘,一道若有若无、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阴影,正静静地悬浮着。
那阴影没有实体,更像是一团凝聚的黑暗,唯有中心两点猩红,如同毒蛇的眼睛,穿透重重混乱的能量与空间阻隔,遥遥“注视”着黄一梦藏身的那片礁石区域。
“……目标确认,位置锁定。气息比预估更强,疑似已达金丹初期巅峰。身怀特殊星辰真火,威胁等级上调至‘甲上’。”一道冰冷、毫无感情的意念波动,从阴影中传出,不知传向何方。
“……继续监视,记录其行为模式与能力数据。‘捕星’计划,启动前奏。”片刻后,一道更加晦涩、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意念回应。
阴影微微波动,再次归于沉寂,仿佛从未存在过。
洞府内的黄一梦,对此一无所知。她正全神贯注地尝试将一丝真火之力,融入新炼制的一套“小周天星辰阵旗”之中。阵旗以星斑铜为主材,辅以多种星辰属性灵材,若能成功融入真火,不仅能提升阵法威力,更能增加其隐蔽性与攻击性。
这个过程极其精微,对神识控制要求极高。她指尖缭绕着发丝般的暗红火线,小心翼翼地引导其渗入阵旗内部的核心符文。
时间一点点过去。阵旗表面开始浮现出淡淡的暗红纹路,与原本的银色星辉交织,散发出一种奇异而强大的波动。
然而,就在融合即将完成的刹那——
“嗡!”
她一直贴身收藏的那块神秘黑色铁片(之前石磊所赠),竟再次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而且这一次,其表面那些锈迹般的纹路,竟亮起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幽蓝色的光芒!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猛地扩散开来!
这突如其来的异动,瞬间干扰了黄一梦对真火的精细操控!
“不好!”
她脸色一变,想要强行稳住,但那幽蓝光芒与暗红真火仿佛是天生对头,两者气息碰撞的瞬间,那套即将完成的阵旗核心符文猛地一亮,随即——
“嘭!嘭!嘭!”
连续数声闷响,三杆作为主阵眼的阵旗,承受不住两种极端属性的冲突,竟当场炸裂!灵光瞬间湮灭,化为凡铁!
功亏一篑!
黄一梦看着地上报废的阵旗材料,脸色难看。她拿起那块再次恢复冰冷、幽蓝光芒内敛的黑色铁片,心中惊疑不定。
“这铁片……到底什么来历?之前对星辰之力有反应,如今又对这真火产生排斥?幽蓝光芒……死寂冰冷……与星辰真火的灼热霸道截然相反……”
她尝试再次向铁片输入寂灭星辰之力,铁片毫无反应。又尝试输入一丝真火之力,铁片立刻变得冰冷刺骨,那幽蓝光芒若隐若现,散发出强烈的排斥感。
“水火不容?阴阳相克?”黄一梦若有所思。这铁片内,似乎封印着一种与星辰真火属性完全相反的力量?
她隐隐感觉,这铁片的秘密,恐怕不比那“归墟之眼”小。只是目前,她连初步炼化都做不到。
将铁片郑重收起,她清理了报废的阵旗,并未气馁。修仙之路,本就是不断试错、不断突破的过程。
她调整心神,准备重新开始炼制。这一次,她决定先彻底弄清楚那黑色铁片的底细,再考虑将其力量与自身手段结合的可能性。
而与此同时,在遥远的雾隐海,宇文家府邸。
宇文灼看着手中那枚刚刚碎裂的本命魂牌——属于那位陨落在沉船湾海底的金丹长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废物!都是废物!”他猛地将魂牌碎片摔在地上,咆哮道,“连一个刚结丹的女人都拿不下!还折损我一名金丹长老!”
下方众长老噤若寒蝉。
“家主,此女实力增长太快,又身怀诡异真火,恐怕……非我等能独立应对了。”一位长老硬着头皮道。
宇文灼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怨毒。他知道长老说得对,但那真火,那可能存在的星修传承,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黑煞岛那边……有回信了吗?”他沙哑着问。
“回了。他们说……可以合作,但要我们先付‘定金’——宇文家掌控的那条中型灵石矿脉,未来五十年的七成产出。”
“什么?!”宇文灼猛地站起身,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他们怎么不去抢?!”
“黑煞岛的人说……这是‘诚意’。”
宇文灼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鲜血淋漓。半晌,他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般瘫坐回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给……他们!”
为了报仇,为了那可能的惊天机缘,他不得不饮鸩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