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黄一梦的身影出现在一片遍布黑色沙砾的岛屿边缘。黑沙岛,名副其实,整座岛屿仿佛被墨汁浸染过,连海浪拍打上岸泛起的泡沫都带着灰黑色。岛上植被稀疏,只有些耐盐碱的荆棘类植物顽强生长。
根据海图和打听来的零星消息,这黑沙岛并非什么善地,乃是几个小型海盗团伙和见不得光势力的销赃据点之一,管理混乱,鱼龙混杂。也正因如此,才会有那种不受官方管辖的地下交换会出现。
黄一梦早已变幻了一副面容,是个脸色蜡黄、带着几分病气的青年女修模样,修为压制在筑基五层,不高不低,既不惹眼,也不至于让人随意拿捏。她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灰色法袍,混在往来岛屿的零星修士中,踏上了黑色的沙滩。
岛上唯一的坊市建在一个天然形成的海湾里,简陋得可怜,只有几排歪歪扭扭的木屋和大量随意支起的帐篷。
空气中弥漫着海腥、汗臭和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叫卖声、争吵声、以及某些帐篷里传来的暧昧呻吟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混乱堕落的画卷。
黄一梦面无表情地穿过嘈杂的坊市主干道,目光扫过两旁摊位。售卖的东西五花八门,许多都带着明显的血迹或阴邪气息,显然来路不正。她对此并无兴趣,按照机缘册的提示,寻找着地下交换会的入口。
最终,她在坊市最深处,一个挂着“收购废旧法器”破旧招牌的帐篷前停了下来。帐篷里坐着一个瞎了一只眼、正用匕首剔着指甲的老修士,修为在筑基三层。
“买东西还是卖东西?”独眼老修头也不抬,声音沙哑。
“听说这里有‘好货’出手。”黄一梦压低声音,说出机缘册提示的暗语。
独眼老修剔指甲的动作一顿,抬起那只独眼,浑浊的目光在黄一梦身上扫了扫,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每晚子时,后院枯井。入场费,五十灵石。”
黄一梦爽快地付了灵石。独眼老修收起灵石,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离开帐篷,黄一梦在坊市边缘找了家最破旧的客栈住下,要了间带基础隔音阵法的房间,静静等待子时来临。
子时将至,坊市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加喧嚣,各种夜间活动开始活跃。黄一梦悄无声息地离开客栈,再次来到那顶帐篷后院。后院果然有一口被石板半掩的枯井。
她掀开石板,纵身跃下。井底并非实地,而是一条向下的倾斜通道。通道尽头有微光透出,隐隐传来人声。
走出通道,眼前是一个被挖掘出来的巨大地下空间,灯火通明,比上面的坊市要“规整”许多。同样有摊位,但摊主和顾客大多遮掩了容貌,彼此交谈也多用传音,气氛压抑而谨慎。这里交易的物品,品质明显比上面高出一个档次,甚至偶尔能看到一些被明令禁止的邪道材料。
黄一梦运转星隐诀,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如同一个幽灵在市场中穿梭。她的目标明确——千年蚌珠,以及打探定星石的消息。
很快,她在一个角落的摊位前,看到了那枚被放置在玉盒中的千年蚌珠。蚌珠有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温润的乳白色光晕和精纯的水元力与魂力波动。摊主是个戴着鬼脸面具的修士,气息在筑基六层左右。
“道友,这蚌珠如何交易?”黄一梦传音问道。
鬼脸摊主抬头看了她一眼,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只换不卖。需要同等价值的,能精进金丹期法力的丹药,或者……蕴含强大生命力的天材地宝。”
黄一梦眉头微蹙。精进金丹法力的丹药她自然没有。蕴含强大生命力的宝物……她倒是有一小瓶星辰灵乳,但此物太过珍贵,远非一枚千年蚌珠可比,她绝不会拿出来交易。
“可否用灵石或者其他材料折算?”她尝试问道。
“不行。”鬼脸摊主斩钉截铁地拒绝,随后便闭上眼睛,不再理会。
黄一梦没有纠缠,果断离开。机缘册只提示这里有蚌珠出售,并未保证她一定能得手。强求不得,她将注意力转向打探消息。
她看似随意地逛着,实则竖起耳朵,捕捉着周围的传音碎片(以她如今的神识强度,在不引起对方警觉的情况下,截获一些不设强力禁制的传音并非难事)。
“……听说‘血鲨帮’前几天劫了一艘从‘琉璃水府’出来的商船,发了一大笔……”
“……‘阴煞谷’的人在找修炼至阴功法的炉鼎,价格开得不低……”
“……东西准备好没有?‘三眼老魔’的耐心可不多了……”
杂七杂八的消息不少,但都与定星石无关。
就在她有些失望,准备离开时,两个修士的低声交谈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两人站在一个售卖各种残破玉简的摊位前,并未传音,只是压低了声音。
“消息可靠吗?‘星罗殿’的人真的在流波府附近出现了?”
“千真万确!我有个兄弟在那边跑船,亲眼所见!据说他们在寻找什么东西,动静不小,还和当地的‘怒蛟会’起了冲突。”
“星罗殿……他们不是一直在坠星海活动吗?怎么跑到流波府来了?难道流波府有什么吸引他们的宝贝?”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他们悬赏一种叫做‘定星石’的东西,价格高得吓人……”
定星石!星罗殿!
黄一梦心中一动。星罗殿,正是墨辰之前提到的、与星陨令有关的势力!他们也在寻找定星石?而且出现在了流波府附近?这和她得到的那张残缺海图上的标记对上了!
这无疑是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
她默默记下这些信息,不动声色地离开了这个摊位。虽然没有直接买到千年蚌珠,但得到了定星石和星罗殿的线索,此行已然不虚。
她正准备离开地下交换会,目光却被入口处新进来的一行人吸引。
为首者是个穿着华丽锦袍、面色倨傲的年轻公子哥,修为在筑基四层,被几名护卫簇拥着。那公子哥眼神轻浮,一进来就四处打量,目光在几个女修身上停留不去。而他身边一名护卫头领模样的人,修为赫然达到了筑基七层,眼神锐利,气息沉稳。
这伙人一看就不好惹。黄一梦不想节外生枝,加快脚步向出口走去。
然而,有时候麻烦总会自己找上门。
那公子哥似乎觉得黄一梦这副“病恹恹”又急着离开的样子有些可疑,或者说纯粹是想找点乐子,竟带着护卫拦在了她的面前。
“站住!”公子哥下巴微抬,用审视货物的目光打量着黄一梦,“看你鬼鬼祟祟的,得了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给本少爷瞧瞧!”
他身旁那筑基七层的护卫头领眉头微皱,似乎觉得自家少爷有些过分,但并未出声阻止。
黄一梦停下脚步,低着头,蜡黄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心中却已冷了下来。她传音道:“这位道友,请让路,我并无所得。”
“嘿!传音?藏头露尾!”公子哥更加笃定她得了好处,上前一步,竟伸手想要去抓黄一梦的储物袋,“本少爷偏要看看!”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储物袋的瞬间——
黄一梦猛地抬头,眼中一抹极淡的银芒(寂灭剑意)一闪而逝,如同冰冷的针尖刺入那公子哥的识海!
“啊!”公子哥只觉得神魂一痛,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惨叫一声,踉跄后退,脸色瞬间煞白,指着黄一梦,惊恐地说不出话来。
那筑基七层的护卫头领脸色骤变,一步挡在公子哥身前,厉声道:“阁下何人?竟敢对我家少爷出手!”他周身气势勃发,锁定了黄一梦。
周围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纷纷退开,露出看好戏的神情。在地下交换会动手是大忌,但这伙人显然背景不简单。
黄一梦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那副病恹恹的样子,传音道:“我只是自卫。若再纠缠,后果自负。”她的声音透过传音,带着一股冰冷的剑意,让那护卫头领心头一凛。
他察觉到黄一梦似乎并不简单,那份镇定和刚才瞬间让少爷吃亏的手段,绝非普通筑基五层修士能有。而且此地鱼龙混杂,真动起手来,未必能讨好。
“我们走!”护卫头领权衡利弊,狠狠瞪了黄一梦一眼,扶起还在瑟瑟发抖的公子哥,迅速离开了地下空间。
黄一梦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神微冷。她不喜欢麻烦,但更不喜欢被人欺到头上。刚才那一下神识冲击,足以让那纨绔子弟做几天噩梦了。
没有理会周围各异的目光,她从容地离开了地下交换会。
回到地面的破旧客栈,黄一梦布下禁制,开始梳理今晚的收获。
“流波府,星罗殿,定星石……”她轻声自语。看来,下一站的目的地,已经很明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