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寮校场此刻一片狼藉,受伤者被迅速抬下去救治,那些经历了情绪失控的人们,脸上大多残留着惊惧与茫然,需要同门或医者安抚。
空气中似乎还隐约弥漫着那股疯狂与净化的力量残留,以及淡淡的、属于魔族的阴冷气息。
阴阳头率领一众高阶阴阳师,一边指挥善后,加固结界,排查可能残留的隐患,一边脸色铁青地向帝都方面紧急汇报。
五年一度的阴阳大比,竟被魔族如此公然搅乱,这无疑是打在日利亚帝国脸上的一记响亮耳光,更是对阴阳寮权威的严重挑衅。
索蕾娜早已收敛了周身那令人心悸的仙元力,恢复了那副慵懒闲适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诵念神咒、金光涤荡邪祟的并非她本人。
她肩头的赤丹也重新变回了那只毛茸茸的小红麻雀,只是偶尔瞥向空中的眼神,还带着一丝未曾完全散去的锐利。
池晏殊长长舒了口气,散去体表的冰甲,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那疯子的手段真是防不胜防!流浪的,刚才你那金光是什么来头?”
维林轻轻擦拭着口琴,青碧色的眼眸中带着深思:“那是一种……迥异于此世常理的力量本质,纯净而高渺。亲爱的旅行者,你总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九条莲看向索蕾娜的目光则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敬畏、感激、以及深深的好奇交织在一起。
他躬身一礼,郑重道:“索蕾娜小姐,方才多谢出手相助,若非您那净化神光,恐怕伤亡难以估量。”
“顺手而已。”索蕾娜摆了摆手,浑不在意,目光却投向了校场边缘那棵古樱树下。
那里,安倍晴日月正与阴阳头低声交谈着。
他身姿挺拔,墨紫色的狩衣在微风中轻扬,侧脸线条清冷如玉雕。
他似乎察觉到了索蕾娜的视线,交谈间隙,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没有火花,没有寒暄,只有一种彼此心照不宣的了然,以及一丝对对方力量与身份的好奇。
安倍晴日月随即又收回了目光,继续与阴阳头说话,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无意间的扫视。
“那位就是安倍晴日月大人吗?”九条莲顺着索蕾娜的目光看去,语气中带着由衷的敬佩,“不愧是晴日月大人,方才的结界施展得举重若轻,若非他及时出手限制住那魔头的力量范围,校场恐怕已毁去大半。”
“确实有两下子。”池晏殊难得地表示赞同,他虽然有时候不着调,但身为武师的直觉告诉他,那个墨紫色狩衣的家伙非常强,而且是一种内敛而危险的强。
维林微笑道:“他灵魂的旋律孤独而坚定,如同雪山顶上不化的寒冰,又似深潭中静默的流水。”
就在他们低声议论之时,安倍晴日月与阴阳头的交谈似乎告一段落。
阴阳头再次向他郑重行礼后,便匆匆去处理其他事务。
安倍晴日月则独自一人,朝着索蕾娜他们所在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
他的步伐从容,墨色长发随着动作微微晃动,腰间悬挂的七枚古铜钱和那张白狐面具悄无声息。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清冷的、带着淡淡檀香和书卷气的气息隐约传来。
池晏殊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维林则将口琴别回腰间,九条莲更是微微屏息,显得有些紧张。
唯有索蕾娜,依旧是一副闲适的姿态,甚至还从袖子里摸出一颗之前没吃完的糖渍梅子丢进了嘴里。
安倍晴日月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狭长的凤眼先是扫过池晏殊、维林和九条莲,最后定格在索蕾娜身上。
他右眼睑下的那点小痣,在略显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清晰。
“方才,多谢阁下出手净化邪氛,稳定局面。”他的声音如同他的气质一般,清冷而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用词却足够客气。
索蕾娜将梅子核吐在手帕上,抬眼看他,嘴角弯起一个随和的弧度:“彼此彼此,你的结界也很及时。不然打坏了这么多东西,怕是要赔不少钱。”
她的话语直接而实在,与她刚才施展神通时的威严判若两人。
安倍晴日月似乎没料到她会提到“赔钱”,清冷的面容上极快地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怔松,随即恢复如常。
“……举手之劳。”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索蕾娜肩头的赤丹上,那小鸟正歪着头,黑豆眼好奇地打量着他,“这位是?”
“赤丹,我的伙伴。”索蕾娜简单介绍。
赤丹似乎听懂了,“啾”地叫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安倍晴日月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的目光再次回到索蕾娜脸上,漆黑的瞳仁深邃难测:“阁下的力量……很是特别。并非阴阳术,亦非寻常法师或巫师之道。”
“你也是。”索蕾娜回答得干脆,同样意有所指,“SS级的流浪阴阳师,也挺少见的。”
两人对话间,一种无形的、属于强者之间的气场在悄然碰撞又相互试探。
池晏殊在一旁看得莫名觉得有些压力,忍不住插嘴道:“那个……安倍阁下是吧?这次多亏了你和流浪的……呃,索蕾娜,不然咱们今天可就惨了。对了,我叫池晏殊,来自华羽帝国。”
维林也优雅地行了一个精灵族的见面礼:“维林·埃瑞安,一位追寻诗与远方的吟游诗人。很高兴认识您,安倍阁下。”
九条莲更是恭敬地躬身:“晴日月大人,晚辈九条莲,久仰大名。”
安倍晴日月这才将目光正式转向三人,微微欠身还礼:“安倍晴日月。”他的回应依旧简洁,但礼数周全。
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池晏殊是个闲不住的,立刻提议道:“这地方乱糟糟的,看着就心烦。
我看大比今天也进行不下去了,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喝杯茶压压惊?我知道附近有家茶屋的团子和抹茶都不错!”他倒是自来熟,直接把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安倍晴日月也划入了“咱们”的范畴。
九条莲闻言,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地看向安倍晴日月。
这位大人行踪莫测,性情孤高,会答应这种近乎于闲逛的邀请吗?
维林则微笑着看向索蕾娜,显然以她的意见为主。
索蕾娜无所谓地耸耸肩:“我都可以,正好有点饿了。”
她对于美食的追求是永恒的。
出乎九条莲意料的是,安倍晴日月在略微沉默后,竟然点了点头:“可。”
于是,一行五人(外加一只鸟),便离开了依旧嘈杂混乱的校场,穿过几条渐渐恢复往日宁静的街巷,来到了池晏殊所说的那家名为“一服”的茶屋。
茶屋不大,但布置得极为雅致。竹帘半卷,露出庭院内精心打理过的苔藓与石灯笼。
内部是传统的榻榻米房间,散发着淡淡的竹子和草席的清香。
几人落座,点了招牌的抹茶、几样精致的和果子(包括池晏殊强力推荐的豆馅团子),以及一些清淡的茶点。
等待茶点的间隙,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池晏殊试图活跃气氛,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他们一路从华羽帝国到日利亚的见闻,重点描述了他认为的各种美食和趣事。
维林偶尔会微笑着补充几句,或者用他吟游诗人的视角,将一些平凡小事描绘得充满诗意。
九条莲则显得有些拘谨,毕竟面对的是传说中的安倍晴日月。
他偶尔会小声向安倍晴日月请教一些关于刚才结界术的细微之处,安倍晴日月虽然言简意赅,但都会给予解答,显示出他并非完全拒人于千里之外。
索蕾娜则专注于即将到来的食物,时不时给急不可耐的赤丹喂一小块预先要来的米饼。
安倍晴日月大多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端起粗陶茶杯,抿一口清澈的绿茶。
他的坐姿挺拔,举止间自带一种古老贵族般的优雅与自律。
只有当池晏殊说到某些特别离谱或者有趣的事情时,他狭长的凤眼尾梢才会几不可察地微挑一下,算是表达了情绪。
茶点和抹茶很快送了上来。池晏殊推荐的豆馅团子果然软糯香甜,抹茶微苦回甘,口感醇厚。
索蕾娜满意地品尝着,赤丹也分到了一点特制的、不含茶碱的鸟用茶点,吃得津津有味。
“说起来,安倍阁下,”索蕾娜放下茶杯,看似随意地开口,“你常年在外游历,想必见识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吧?像今天这种‘疯帽子’,之前遇到过吗?”
安倍晴日月放下茶杯,漆黑的眼眸看向她:“魔族行事,愈发猖獗。‘疯帽子’萨尔德加缪,是暗夜魔团中最难以预测的存在之一。他今日目标,似乎更倾向于……试探。”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索蕾娜身上停留了一瞬。
“试探?”池晏殊嚼着团子,含糊不清地问,“试探什么?试探我们有多能打?”
“或许。”安倍晴日月不置可否,“也可能,只是他觉得有趣。”
他对于萨尔德加缪那种纯粹基于“有趣”而行动的逻辑,似乎并不陌生。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九条莲忍不住低声评价。
“疯狂的表象下,往往隐藏着精密的算计,或者……极致的空虚。”维林轻声说道,吟游诗人的敏锐让他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索蕾娜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那么,安倍阁下接下来有何打算?继续在京都停留,还是又要开始新的‘流浪’?”
安倍晴日月沉默片刻,才道:“京都近日不会太平。暂且停留一段时日。”
他的回答,无疑印证了众人心中的猜测——疯帽子的出现绝非偶然,京都暗流涌动,更大的风暴可能还在后面。
“那正好!”池晏殊一拍大腿,“我们对京都不熟,安倍阁下你要是不介意,可以给我们当个向导啊!免得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是吧,流浪的?”他习惯性地拉上索蕾娜。
索蕾娜挑了挑眉,没说话,算是默认。她对这个实力强大、性格独特的阴阳师也确实有几分兴趣。
安倍晴日月看着眼前这几人——一个跳脱的华羽贵族,一个神秘的精灵吟游诗人,一个恭敬但天赋不错的后辈阴阳师,以及这个力量成谜、看似慵懒却拥有雷霆手段的银发少女。这个组合,确实……很有趣。
他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清冷的声音在茶香袅袅中响起:
“若诸位不嫌,亦可。”
没有明确的答应,但也没有拒绝。这已然是他这种性格的人,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友善表示了。
池晏殊立刻眉开眼笑,维林也露出了然的微笑,九条莲更是感到与有荣焉。
索蕾娜则拿起一块造型精美的樱花糕,对着安倍晴日月举了举,算是以食代酒,达成了某种默契。
窗外,京都的午后阳光正好,透过竹帘洒下斑驳的光影。
茶屋内,茶香氤氲,点心甜糯。
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危机,此刻却能安然坐于此地,与新旧朋友品茗闲谈,这种反差,倒也别有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