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京城又盘桓了数日,见识了一番帝国都城的繁华与底蕴,也婉拒了池晏吟希望她多住些时日的邀请后,索蕾娜便生出了去意。
京城虽好,但规矩太多,人心太杂,看久了难免觉得腻味。
她还是更喜欢那种天高地远、随心所欲的旅途。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池晏殊竟也决定跟她一起走。
“这京城待着忒没意思!整天不是宴会就是应酬,要么就是听那些老头子念叨什么家国天下、责任担当,烦都烦死了!”池晏殊抱怨着,眼睛里却闪着光,“还是跟你到处逛有意思,南边那趟虽然有点吓人,但够刺激!而且不用装模作样,自在!”
他跑去跟他大哥池晏吟磨了半天,最终以“游历增长见闻,体察帝国四方民情”为由——虽然池晏吟和他自己都知道这纯属扯淡,成功获得了“批准”。
当然,少不了被叮嘱注意安全,以及定期传讯回家报平安。
于是,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早晨,两人一马,外加一只蹲在索蕾娜肩头、对离开美食遍地的京城略显惆怅但很快又被对新旅途的期待取代的赤丹,悄然离开了京城,一路向东而行。
他们的目标,是位于华羽帝国东侧、隔海相望的日利亚帝国。
池晏殊显然做足了功课,他弄来了一张更详尽的大陆东部地图,兴致勃勃地规划着路线:“我们先往东走,穿过几个州府,然后从‘望海城’出海,坐船去日利亚!听说那边和我们这儿风土人情大不相同,有什么忍者、武士、神社、妖怪传说……肯定好玩!”
索蕾娜无可无不可,对她来说,去哪里都一样,都是未曾细细品味过的风景。
她更关心沿途有什么特色小吃。
两人都不缺钱,池晏殊身为王府公子自是身家丰厚,索蕾娜虽然看似随意,但身上携带的财物和值钱小玩意儿也足够她挥霍几辈子。
因此,他们的“流浪”与其说是风餐露宿,不如说是悠闲的深度游。
住最好的客栈,尝最地道的酒楼,遇到风景秀丽之处便停下来赏玩几日,遇到热闹的市集更是要逛个尽兴。
池晏殊彻底放飞了自我,只觉得这日子比以前在京城当纨绔快活多了。
如此行了约莫半月,他们来到了华羽帝国与日利亚帝国交界处的缓冲地带。
这里山脉连绵,森林茂密,人烟逐渐稀少。
眼前是一片广袤无垠、充满了神秘气息的古老森林。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缠绕,奇花异草遍地。
林间飘荡着淡淡的雾气,风中传来各种不知名鸟兽的鸣叫,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空灵悠扬的乐声。
“咦?这森林里还有人吹曲子?”池晏殊勒住马,侧耳倾听。
那乐声缥缈灵动,仿佛与风声、叶声、流水声融为一体,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奇妙力量。
索蕾娜也听到了这乐声,她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眼神中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这熟悉的、带着风之韵律的曲调……
她驱马向着乐声传来的方向行去。池晏殊虽然疑惑,但也赶紧跟上。
穿过一片格外茂密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林间空地,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一条清澈的溪流潺潺流过,溪边一块光滑的巨石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们,一身青碧色为主调的巴洛克式宽松衣袍,衣襟自然垂落形成不对称的弧度,衣摆随着微风轻轻飘动,仿佛真的有风在其间穿梭。
V字形大翻领勾勒出优雅的脖颈线条,右肩披着半幅同色披风。
青白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他正低着头,专注地吹奏着一支银白色的口琴,那空灵悠扬的乐声正是由此而来。
似乎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乐声戛然而止。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极为俊美的面容,带着非人的精致与一种亘古的优雅。
肌肤白皙近乎透明,一双青碧色的眼眸如同最纯净的森林湖泊,深邃而带着一丝疏离。他的嘴角天然微微上扬,似乎总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看透世情的淡然笑意。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池晏殊身上,带着一丝礼貌的审视,随即,便定格在了索蕾娜身上。
那青碧色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讶,随即化为了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带着几分戏谑的愉悦。
“哎呀呀……”他放下口琴,声音清朗悦耳,带着吟游诗人特有的腔调,“这可真是……风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许久不见了,我亲爱的旅行者。”
索蕾娜跳下马,走到溪边,看着这位优雅的精灵王,笑道:“是啊,又见面了,欠酒喝的吟游诗人。看来你的钱包还是跟以前一样干净?”
这人,正是风之精灵王,维林·埃瑞安。
维林闻言,故作伤心地叹了口气,摊了摊手:“旅行者,你的话语还是像风刃一样锋利呢。美酒是尘世的珍宝,而珍宝……总是需要一点点运气和……呃,慷慨的朋友,才能时常品尝到的。”他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瞟了瞟索蕾娜和……她身后那个一看就非富即贵的年轻公子哥。
池晏殊也下了马,好奇地打量着维林。
他虽然看不透维林的深浅,但对方那独特的气质和与索蕾娜熟稔的态度,都让他意识到这绝非常人。“这位是……?”他看向索蕾娜。
“维林,一个喜欢到处晃悠、弹琴唱歌、还总蹭酒喝的吟游诗人。”索蕾娜简单介绍道,又对维林说,“这是池晏殊,半路捡的……嗯,旅伴。”
“幸会,池公子。”维林优雅地行了一个吟游诗人常见的礼节,笑容无可挑剔,“能成为这位旅行者的旅伴,想必阁下亦有非凡之处。”
池晏殊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哪里哪里,我就是跟着凑个热闹。维林先生你的曲子吹得真好听!”
“过奖了,不过是随风而起的些许韵律罢了。”维林谦虚道,但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重新看向索蕾娜,青碧色的眼眸中带着探究,“旅行者,你这是打算前往日利亚?那片被海浪与樱花环绕的土地,确实别有一番风情。”
“随便走走。”索蕾娜在溪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掬起一捧清澈的溪水洗了洗脸,清凉感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你呢?怎么跑到这交界处的森林里来了?”
维林也重新在巨石上坐下,将口琴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一圈,笑道:“风之所向,心之所往。这片‘风语者之森’留存着许多古老的风之絮语,对我而言,是绝佳的灵感源泉。而且……这里离日利亚的几个着名酿酒村落也不算太远。”他最后一句说得意味深长。
索蕾娜失笑:“就知道你惦记着这个。”
池晏殊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异常和谐,仿佛认识了很久的老友,言语间充满了默契。
他插话道:“既然遇到了就是缘分!维林先生,要不我们一起走一段?我们对日利亚都不熟,正好可以向你请教请教!我知道前面不远有个小镇,听说有家酒馆的‘青竹酿’很是不错!”他适时地抛出了诱饵。
果然,一听到“青竹酿”,维林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但他还是维持着精灵王的优雅,故作沉吟:“这个嘛……风虽然向往自由,但偶尔与有趣的旅人同行,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保护两位穿越这片有时并不那么安宁的森林,也是吟游诗人的职责所在……”
他一本正经地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索蕾娜哪里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也不戳破,只是笑道:“行了,别装了。想喝酒就直说,反正有人请客。”她指了指池晏殊。
池晏殊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酒水管够!”
维林终于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春风拂过林海,疏离感瞬间消散了不少:“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能与旅行者再次同行,还有慷慨的池公子相伴,想必接下来的旅程一定会很有趣。”
于是,两人的旅途,变成了三人行。
有了维林这个“活地图”兼“文化顾问”,穿越风语者之森变得轻松而有趣。
维林熟知森林里的每一条小路,每一种植物和动物的习性。
他能指着一种会发光的苔藓讲述月精灵的古老传说,能模仿各种鸟鸣与林间的生物交流,还能在夜晚的篝火旁,用他悠扬的琴声和歌喉,吟唱大陆各处的史诗与轶闻。
池晏殊听得如痴如醉,只觉得这比听京城说书先生的故事精彩一百倍。
就连索蕾娜,也时常会沉浸在维林的音乐和故事中,感受着这个世界独特的历史与文化魅力。
当然,维林也完美履行了他“蹭酒”的职责。每当抵达一个城镇或村落,他总能“恰好”知道哪家酒馆有隐藏的佳酿,然后由慷慨的池公子付账,三人——主要是维林和池晏殊,索蕾娜更偏爱果汁和当地特色饮料——便能畅饮一番。
这日傍晚,三人在森林边缘的一条小溪旁扎营。
池晏殊自告奋勇要去打点野味改善伙食,维林则表示要去附近寻找一种罕见的、只在黄昏时绽放的“月光兰”,用来制作一种特殊的香料。
营地便暂时只剩下了索蕾娜和……对着一堆食材发愁的赤丹。
索蕾娜看着池晏殊留下的、已经处理好的山鸡和几条鲜鱼,以及一些蘑菇和野菜,摸了摸下巴。
她三世为人,当过社畜,做过仙王,就是没怎么正经下过厨。
修仙界大多辟谷,偶尔满足口腹之欲也是弟子或仙厨准备,现代她也是外卖党居多。
“应该……不难吧?”她回忆着看过的那些美食视频,决定尝试一下。
然而,事实证明,厨房杀手的天赋是跨越世界和实力的。
当池晏殊拎着两只肥美的野兔兴冲冲地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营地弥漫着一股焦糊与古怪香料混合的刺鼻气味,索蕾娜正对着一个烧得底部发黑、里面内容物不明的瓦罐皱眉,而赤丹则在一旁焦急地跳来跳去,不时发出嫌弃的“啾啾”声。
“这……这是?”池晏殊有种不祥的预感。
索蕾娜抬起头,一脸坦然:“哦,你回来了。我试着做了个炖菜,好像火候有点没掌握好。”
池晏殊凑过去看了一眼瓦罐里那团颜色诡异、散发着可疑气味的糊状物,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叫……有点?”
就在这时,维林也回来了,手里拿着几株散发着清冷微光的小花。
他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青碧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优雅地用手在鼻尖前扇了扇风:“嗯……看来今晚的风,带来了一些……颇具‘创意’的料理气息呢,旅行者。”
索蕾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有本事你来?”
维林立刻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饶了我吧,旅行者。吟游诗人只负责品尝和赞美,可不包括创造这种高难度艺术。”他顿了顿,晃了晃手里的月光兰,笑道,“不过,我或许可以贡献一点香料,让池公子接下来的烤肉更加美味。至于这锅‘杰作’……还是交给大地母亲来回收吧。”
最终,那锅“索蕾娜特制炖菜”被无情地掩埋了。
晚餐由厨艺尚可的池晏殊主理,维林提供香料和音乐,索蕾娜负责……等待投喂和点评。
赤丹也终于吃上了正常的、香喷喷的烤肉,满意地窝在索蕾娜怀里打盹。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三张神色各异的脸。
池晏殊忙着翻转烤肉,维林调试着他的口琴,准备来一段新的旋律,索蕾娜则仰头看着透过林隙露出的璀璨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