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天戮带着族兵悻悻离去,街道上的低气压却未完全消散。
金烈城守又公式化地客套几句,也带着人离开。
周围窥探的目光如同暗处的萤火,闪烁着敬畏、好奇与幸灾乐祸。
回到“栖木之根”旅店的房间,萨尔德加缪第一个表达不满,他夸张地摊在椅子上,如同一个没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无聊~太无聊了!区区一只小狼狗,也敢在巨龙面前龇牙?房东小姐,刚才为什么不让我直接给他的灵魂来点‘欢快的调料’?我连乐章都想好了,保证让他以后看到骨头就想起旋转跳跃的快乐!”
他蓝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而兴奋的光芒,对于没能当场“演奏”一曲感到十分遗憾。
维林优雅地擦拭着他的口琴,语气淡然如风:“确实,以我等之力,即便将影狼族从青木原城的地图上抹去,也非难事。只是,旅行者似乎更倾向于……一种更具观察乐趣的方式?”
他看向索蕾娜,青碧色的眼眸中带着洞悉的了然。他深知索蕾娜并非畏惧,而是更享受于观察猎物挣扎、直至绝望的过程。
安倍晴日月安静地坐在一旁,指间摩挲着那几枚古铜钱,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森然剑意:“杀戮确非目的。然,蝼蚁若不知死活,屡次挑衅,随手碾死亦合乎天道。”
他的态度更为直接,对于明确的威胁,清除即可,无需浪费心神。
索蕾娜懒洋洋地靠在藤椅上,指尖逗弄着肩头昏昏欲睡的赤丹,小家伙舒服地发出“咕噜”声。
她抬起银色的眼眸,扫过众人,嘴角噙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玩味笑意:“直接碾死?那多无趣。你们不觉得,看着他们上蹿下跳,自以为能布下天罗地网,精心策划着复仇,最后却发现连我们的衣角都摸不到,所有的算计在绝对力量面前都如同阳光下的泡沫般脆弱可笑,那种从希望巅峰跌入绝望深渊的表情,不是更有观赏价值吗?”
她顿了顿,坐直了身子,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掌控感:“而且,我们此行是‘游玩’,而非‘清场’。直接屠灭一族,动静太大,容易把万灵之庭里那些真正有点分量的老家伙引出来。到时候一堆苍蝇围着我们嗡嗡叫,还怎么安心探寻此界奥秘?再说了……”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空间,看到那片被称为“迷雾沼泽”的区域,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你们难道对那片沼泽里可能沉睡的‘上古异种’不感兴趣吗?对胡月夫人隐晦提及的、可能在此地活动的魔族踪迹不好奇吗?陪这些小狼崽子玩玩,就当是正餐前的开胃小菜,顺便把他们当成引路的棋子,替我们趟趟雷,不是更物尽其用?”
萨尔德加缪立刻被说服了,眼睛亮得吓人,激动地拍手:“妙啊!戏剧性的铺垫与反转!让配角们自以为是的表演,积累矛盾与期待,然后在最高潮的时刻……砰!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终结!房东小姐,你不仅是力量的化身,更是深谙戏剧精髓的艺术家!”
维林无奈地轻笑摇头,不再多言。
安倍晴日月也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索蕾娜这“以逸待劳,借力打力”的策略。
确实,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影狼族的威胁如同尘埃,如何让这尘埃舞动出有趣的轨迹,才是他们关心的重点。
“那么,接下来如何安排?”维林将口琴收回怀中,问道。
“休息一晚。”索蕾娜打了个慵懒的哈欠,仿佛刚才讨论的不是一个族群的生死,而是明日出游的路线,“明天一早,出发去迷雾沼泽。看看那群小狼崽会不会‘尽职尽责’地跟来,也看看那沼泽里,到底藏着什么能让狼天戮那种级别都忌惮几分的好东西。”
她根本不在乎影狼族的报复,甚至将其视为旅途中的调剂和工具。
这种源于绝对实力的自信与从容,让房间内的空气都显得轻松写意。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索蕾娜一行人便如同普通旅人般,悠然离开了青木原城,朝着东方迷雾沼泽的方向信步而去。
他们甚至没有施展任何隐匿身法,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了城,仿佛根本不知道,或者根本不在意身后可能缀着致命的尾巴。
果然,在他们离开城门不久,几道如同融入阴影般的鬼魅黑影便悄然尾随而上,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动作迅捷而无声,显然是影狼族派出的、擅长追踪与暗杀的精锐。
这些追踪者经验老到,气息收敛得极好,如同潜伏的毒蛇,足以瞒过绝大多数A级强者的感知。
然而,他们跟踪的对象,显然不在“绝大多数”之列。
“哦?还真有不怕死的小尾巴跟上来了。”萨尔德加缪仿佛脑后长眼,语气欢快得像是在播报天气,“三个标准狩猎小队,一共十二只小狼狗,实力……马马虎虎能看吧,领头的那只獠牙锋利点的,大概摸到A级中阶的门槛了。要现在处理掉吗?我可以让他们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跳一支充满哲学思辨的癫狂之舞再谢幕哦~”
“不必。”索蕾娜头也没回,悠闲地欣赏着沿途与艾索伦德大陆迥异的、更加蛮荒和充满生命张力的植被风光,“让他们跟着。这迷雾沼泽据说容易迷失方向,有他们跟在后面,万一我们走偏了,他们着急之下弄出点动静,不正好给我们提个醒,当个活的指路标吗?”
维林闻言,不禁莞尔:“看来旅行者是打定主意,要把他们物尽其用到底了。”
安倍晴日月默默感知了一下后方,补充道:“他们神魂之中,皆烙有狼天戮的血脉魂印,应是用于远距离定位与监视。”
“正好。”索蕾娜无所谓地摆摆手,“等我们在沼泽里找到了好玩的东西,或者遇到了适合‘野餐’的空地,再通过这魂印,‘邀请’狼族长亲自过来‘叙叙旧’,顺便把账算清楚。也省得我们再去他那狼窝里找他。”
他们的对话轻松惬意,仿佛谈论的不是一群致命的追踪者,而是一群有用的工具和随时可以召唤的“送货员”。
一行人速度不快不慢,如同郊游般,逐渐靠近迷雾沼泽的区域。
空气中的水汽变得浓郁粘稠,光线也开始被灰白色的雾气吞噬,变得晦暗不明。
前方,一片无边无际的、被翻滚灰白雾气笼罩的广袤地带映入眼帘,仿佛一张巨兽择人而噬的巨口。
沼泽深处隐约传来各种难以辨明的怪异嘶鸣与窸窣声,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腐烂的甜腻气息与某种危险生灵独有的腥臊味。
追踪的影狼族精锐在沼泽边缘停了下来,隐匿在阴影中,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迷雾沼泽凶名赫赫,其中不仅环境恶劣,更栖息着许多诡异难缠的生物,即便是他们这些刀头舔血的战士,也不敢轻易深入。
“他们停下来了,似乎有点害怕这沼泽。”萨尔德加缪实时汇报着“指路标”的动向。
“犹豫可不是好习惯。”索蕾娜随意地抬起右手,对着后方轻轻一弹指。
一道微不可察、却蕴含着一丝至高规则意味的灵力波动,如同水面的涟漪般向后悄然扩散。
那几名隐匿在阴影中的影狼族追踪者,几乎是同一时刻,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大恐怖瞬间攫住了他们。
仿佛有一双漠然无情的眼睛自无尽高远处投下了一瞥,那目光中蕴含的威压让他们的魂核都在颤抖,血脉都在哀鸣。
极致的恐惧淹没了理智,他们几乎是本能地,如同被火烧了尾巴的野狗,惊慌失措地向前方他们认为相对“安全”的区域——也就是迷雾沼泽内部——亡命般疾冲了十几步。
直到冲入浓雾之中,被那湿冷粘稠的雾气包裹,他们才从那种极致的恐惧中稍稍回过神,但为时已晚,已然彻底陷入了这片凶地。
“啧,效果拔群。”索蕾娜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衣角的一点灰尘。
维林略带同情地看了一眼后方浓雾中隐约传来的、强自压抑着的惊慌低嗥,轻轻摇了摇头。
安倍晴日月则已经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前方的沼泽,他仔细观察着边缘地带那些颜色妖艳的苔藓和扭曲的怪树,手中悄然扣住了几枚用以探测和预警的符箓。
萨尔德加缪兴奋地搓着手,白色礼服在灰暗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醒目:“好了!演员被迫登台,舞台迷雾重重,命运的交响乐即将奏响!让我看看,这浓雾之后,藏着怎样的惊喜与……混乱!”
索蕾娜一步当先,毫无迟疑地踏入了那翻滚的浓雾之中,窈窕的身影瞬间被灰白色的混沌吞噬。
维林、安倍晴日月和萨尔德加缪紧随其后,神色平静,仿佛踏入的不是令人闻之色变的绝地,而是自家后花园。
对于他们而言,这凶名在外的迷雾沼泽,不过是又一个值得探索的、略带刺激的游乐园。
而那些被迫跟进来、惊慌失措的影狼族追踪者,不过是这场探险游戏中,无足轻重的棋子,或者……用来测试沼泽危险程度,以及引出更深层猎物的、可消耗的诱饵。
真正的狩猎与探索,即将在这片能见度极低的迷雾中展开。
而猎人与猎物的角色,从始至终,都牢牢掌握在索蕾娜那看似随意、实则掌控一切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