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喧嚣与神社的宁静皆已成过往。
在“月桥居”又休整了一日后,索蕾娜提出了新的行程。
“该动身了。”她望着窗外鸭川的流水,语气平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下一站,格兰帝国。”
池晏殊正与一块糯米点心较劲,闻言抬头,含糊道:“格兰帝国?就是那个传说中到处都是尖顶城堡、法师塔林立的地方?听说他们的烤肉和啤酒不错!”
维林优雅地放下茶杯,青碧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兴趣:“风从西方带来过格兰帝国悠扬的史诗与凛冽的海风,那是一片与东方风情迥异的土地。”
安倍晴日月并未露出意外之色,只是平静地问:“路线?”
索蕾娜指尖在粗糙的茶桌上虚划:“穿过东面的‘永寂幽兰林地’,从日利亚西境出海,抵达格兰帝国东海岸。落脚点……就定在伊尔西格利兰小镇吧。”
格兰帝国是一个临海的国家,上一次从温图斯小镇穿过森林可达华羽帝国,而这次从日利亚帝国出发,则可以选择这条线路达到格兰帝国。
“永寂幽兰林地……”九条莲面露忧色,“那片林地古老而神秘,据说深处盘踞着强大的精怪,甚至有时空扭曲的传说,寻常商队皆绕道而行。”
安倍晴日月神色不变,淡然道:“无妨。”有他们几人在,那片林地确实构不成太大威胁。
索蕾娜看向他:“安倍阁下可要同行?”虽是询问,但语气中似乎笃定他会答应。
安倍晴日月沉默一瞬,他与索蕾娜等人同行,本就有观察与探究之意,格兰帝国这个与东方截然不同的国度,同样引起了他的兴趣。
“可。”
他简洁地回应。
九条莲因家族事务需留在京都,只能遗憾地与众人道别,并预祝他们旅途顺利。
两日后,一行人准备妥当,离开了氛围依旧有些紧张的京都,向东而行。
越靠近永寂幽兰林地,人烟越发稀少,空气中弥漫的灵气也逐渐变得原始而浓郁。
永寂幽兰林地的边缘,高大的乔木遮天蔽日,树冠层叠,阳光艰难地穿透下来,形成一道道朦胧的光柱。
林地深处,果然如其名,生长着大片大片的幽蓝色兰花,它们在幽暗中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如同星尘洒落林间,美得静谧而诡异。
空气中漂浮着兰花的冷香,混合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
“这里的元素……很安静,但又潜藏着力量。”维林感受着风中的讯息,轻声道。
池晏殊紧了紧衣领,嘀咕道:“感觉阴森森的,比日利亚的山林压抑多了。”
安倍晴日月目光扫过林地深处,右手下意识地抚过腰间的七枚古铜钱,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此地气机混沌,确有异常空间节点。”他冷静地判断。
索蕾娜走在最前面,步履从容。
她的神识如水银泻地般铺开,清晰地“看”到了林地深处那几个不稳定的空间褶皱,以及几股潜伏的、相当于此界A级到S级的妖物气息。
对她而言,这些确实只是“小麻烦”。
果然,在深入林地半日后,他们遭遇了一群被林地混沌气息滋养、变得极具攻击性的影狼。
这些狼群皮毛如同阴影,眼眸赤红,悄无声息地包围上来。
无需索蕾娜出手,维林只是轻轻吹响了口琴,一道无形的风之壁垒便将狼群隔绝在外,任凭它们如何扑击撕咬也无法突破。
安倍晴日月甚至没有动用式神,只是随手弹出几道蕴含破邪之力的灵力符咒,便将几头试图从侧面偷袭的影狼击晕。
池晏殊倒是想活动下筋骨,刚凝聚出冰锥,战斗就已经结束了。他讪讪地散去灵力,嘟囔道:“你们动作也太快了……”
途中,他们还经过了一片区域,那里的空间如同水波般微微扭曲,光线折射出错乱的影像。
这是不稳定的空间节点。
“跟紧。”索蕾娜只说了两个字,随即抬步走入那片扭曲之地。
众人紧随其后。
在索蕾娜无形力量的引导下,周围错乱的空间法则被强行抚平,他们如同行走在暴风眼中,周围是混乱的激流,脚下却是唯一的坦途。
安倍晴日月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抚平空间的、超越他理解的力量,看向索蕾娜背影的目光更深沉了些。
除了这些小插曲,林地的旅程总体平静。
他们甚至在一条流淌着荧光溪水旁扎营休息,维林用琴声引来了一些好奇的、散发着微光的小精灵,池晏殊则尝试用林地里的野菌和溪鱼煮汤,虽然味道平平,但也不失为一种体验。
数日后,他们安然无恙地穿过了这片被视为险地的永寂幽兰林地,抵达了日利亚帝国的西境港口。
搭乘上一艘前往格兰帝国的远洋商船,告别了东方风格的建筑与街市,驶向了茫茫大海。
海上的旅程持续了十余日。
当远方呈现出连绵的、带有典型格兰帝国风格的灰白色悬崖与尖顶建筑轮廓时,咸湿的海风似乎也带来了几分熟悉的、属于西方的气息。
索蕾娜站在船头,银发在海风中飞扬,望着那片越来越近的土地,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这里,是她此世名义上的“故乡”,格兰帝国。
爱德华兹这个姓氏所代表的公爵家族,在这片土地上拥有着显赫的权势与古老的传承。
然而,对她而言,那个家族更像是遗留下来的一个标签,她以“爱德文”之名行走大陆,从未将自己视为其中一员。
“那就是格兰帝国吗?房子果然都是尖尖的!”池晏殊好奇地张望。
维林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魔法的微粒,与东方灵力的感觉截然不同,更加活跃,也更……躁动。”
安倍晴日月沉默地观察着,这片土地的力量体系、建筑风格乃至空气中弥漫的信仰气息,都与他熟悉的东方大相径庭。
商船在一个不大的港口停靠,他们正式踏上了格兰帝国的土地。
没有停留,按照计划,他们雇了一辆马车,前往内陆的伊尔西格利兰小镇。
小镇坐落在一条宁静的河流旁,以附近盛产的一种带有银丝的格利兰石闻名。
镇上的建筑多是石木结构,屋顶陡峭,窗户上往往镶嵌着彩色玻璃。
街道由碎石铺就,不如日利亚帝国那般精致,却别有一种粗犷质朴的风情。
空气中飘散着烤面包、麦酒以及某种香料的味道。
他们入住了一家名为“石斛与牡鹿”的老旧但干净的木石结构旅店。
安顿好行李后,池晏殊便迫不及待地拉着维林去探索小镇的酒馆和美食。安倍晴日月则表示想独自在小镇走走,感受此地的能量场。
索蕾娜婉拒了同行的邀请,独自一人漫步在黄昏的小镇街道上。
夕阳为灰白色的石头建筑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她走过镇中心的小广场,那里有一座手持天秤的女神雕像,底座已经有些风化。
她看着那些有着典型西方面孔的居民来来往往,听着他们用带着口音的格兰语交谈,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疏离感萦绕心头。
这里是她出生的地方,却从未给过她“家”的感觉。
正当她站在一家贩卖各种奇怪矿石和魔法材料的小店前,若有所思时,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笑意、无比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了:
“哎呀呀,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亲爱的索蕾娜小姐。”
索蕾娜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恢复自然,缓缓转过身。
只见旅店斜对面,一家看起来格调最高的酒馆门外露天座位上,一人正斜倚在铺着格子桌布的木桌旁,笑吟吟地望着她。
那人穿着一身材质极佳、绣着暗纹的华羽风格锦缎长衫,却穿得极其松垮,衣襟半敞,露出内里轻薄的纱料和线条优美的锁骨。
一条蹀躞带随意系在腰间,上面挂着黄铜罗盘、玉骨折扇和一个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酒葫芦,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
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起,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额前,衬着那双狭长含笑的眉眼,整个人透着一股混不吝的浪荡与妖娆。
不是别人,正是圣灵会七圣柱之一,莫兰学院巫师院院长——花时同醉!
他手上把玩着那把从不离身的玉骨折扇,扇骨轻敲着掌心,目光如同最狡猾的狐狸,上下打量着索蕾娜,语气带着夸张的惊喜:“没想到在这偏远小镇,竟能遇到故人。索蕾娜小姐还是这般……风采过人。看来我们缘分不浅呐。”
索蕾娜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只花狐狸,还真是阴魂不散。她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了一个比对方更加“惊喜”的、无懈可击的假笑:
“原来是花时同醉院长,真是巧遇。您不在莫兰学院主持大局,怎么有闲暇来这格兰帝国边陲小镇……体察民情?”
花时同醉用扇子掩唇轻笑,眼波流转:“学院事务自有旁人打理。我嘛,不过是追寻着命运的指引,以及……一些有趣的人与事,随处逛逛罢了。”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索蕾娜身上转了转,然后又瞥向她来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旅店中另外几位同行者。
“却不知,索蕾娜小姐此次‘归乡’,可还顺利?”他特意在“归乡”二字上加了重音,那双狐狸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索蕾娜心中凛然,面上却依旧从容:“院长说笑了,我不过是随处流浪,恰巧路过此地。何来‘归乡’一说?”
两人站在异国黄昏的街道上,一个银发红裙,洒脱中带着疏离;一个锦衫浪荡,妖娆中藏着深不可测。
目光交汇,看似笑语晏晏,实则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