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区污浊的空气如同凝固的油脂,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索蕾娜的身影融入一片断壁残垣的深影,如同墨水滴入更浓的黑暗。
她前方,一条通往地下、散发着浓烈腐败腥气的狭窄入口,如同巨兽贪婪张开的咽喉。
入口边缘残留着模糊的爪痕,还有几点早已干涸发黑的、难以名状的可疑污渍。
这就是通往“遗忘集市”的其中一个鼠洞。
浓烈的恶臭混杂着劣质熏香和排泄物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撞在感官上。
索蕾娜紫黑色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银芒流转,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隔绝了所有污秽气息的侵扰。
她微微闭目,庞大无匹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测波束,无声无息地向下、向着那庞大而复杂的迷宫深处蔓延。
下水道。
一个被莫兰城繁华彻底遗忘的、巨大而扭曲的腹腔。
粘稠发绿的污水在宽阔的主渠中缓慢流淌,表面漂浮着令人作呕的油污和不明碎屑。
腐朽的木栈道沿着污浊的水流边缘搭建,湿滑、歪斜,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空气里是终年不散的恶臭,混杂着铁锈、霉菌、腐烂生物和某种……若有若无的、带着硫磺和腥甜的黑暗魔力残留。
神识如同无形的触须,穿透厚重污浊的空气,掠过潮湿生苔的粗糙石壁,拂过堆积在角落、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山。
她“看”到蜷缩在肮脏油布下的佝偻身影,交换着几枚黯淡的铜币和一小包可疑的药粉;“听”到角落里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喘息和低语,充满了绝望和暴戾;“感觉”到那些在阴影中窥伺的目光,贪婪、警惕,如同饥饿的鬣狗。
这里没有秩序,只有强弱。力量是唯一的通行证。
索蕾娜的目标明确。她的神识如同精准的探针,穿透层层叠叠的污秽与恶意,捕捉着那丝独特的、属于“影鸦”的微弱精神印记——一种如同腐败羽毛摩擦石壁的尖锐感,混杂着浓烈的信息素和潮湿霉味。
印记很淡,被刻意隐藏,如同滑溜的泥鳅在污水中穿行,但在她浩瀚的神念面前,无所遁形。
印记的轨迹,指向这条巨大腐败肠道的最深处,一个远离主要通道、死水淤积的废弃岔道尽头。
她动了。
身影如同融入污浊空气的一道黑色涟漪,靴底踏在湿滑的木栈道上,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连一丝尘埃都未曾惊动。速度极快,却带着一种诡异的静谧,仿佛她本身就是这片阴影的一部分。
沿途并非没有阻碍。
栈道拐角,两个裹着肮脏皮甲、浑身散发着劣质酒气和汗臭的壮汉,正堵在狭窄处,勒索一个瘦弱的、抱着破布包裹的佝偻老人。
其中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家伙,正粗暴地推搡着老人,嘴里喷着污言秽语。
索蕾娜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们身后,如同鬼魅。
刀疤脸似乎察觉到一丝异常,猛地回头:“谁?!”他粗糙的大手下意识按向腰间锈迹斑斑的砍刀。
索蕾娜甚至没有看他。
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是随意地、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抬了抬右手的手腕。
动作轻描淡写,优雅得如同拨弄琴弦。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同山岳的念力瞬间降临。
两个壮汉脸上的凶悍瞬间凝固,被极致的惊恐取代。
他们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身体不受控制地猛然下沉。
膝盖骨撞击在腐朽的木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碎裂声,惨嚎还没来得及冲出喉咙,那股恐怖的力量已将他们死死摁在了湿滑污秽的地面脸紧贴着冰冷滑腻、布满苔藓和不明粘液。
的石头,鼻腔瞬间被恶臭灌满,窒息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让他们如同离水的鱼般徒劳地抽搐。
索蕾娜的身影已如轻烟般从他们瘫软的躯体上方掠过,消失在栈道更深的黑暗里。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
那个被勒索的佝偻老人,惊骇地张着嘴,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无尽的恐惧,抱着他的破布包裹,瑟瑟发抖地缩进了更深的阴影。
越靠近目标,那股黑暗魔力的腥甜气息就越发浓重。
空气变得粘稠、压抑,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触手在无形地抚摸皮肤,激起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战栗。
耳边开始出现低语,不是人声,而是某种亵渎的、扭曲的音节,如同无数虫豸在啃噬灵魂,又像来自深渊的呓语,试图钻入脑海,污染神智。
索蕾娜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种程度的灵魂污染,对普通人甚至低阶职业者来说,足以瞬间发狂。
她识海深处,那历经万劫而不磨的仙魂微微一动,一层纯净无暇、如同琉璃般的神念光辉无声荡开,将一切污秽低语和侵蚀之力隔绝在外,碾得粉碎。
终于,她抵达了神识锁定的尽头。
一个巨大的、如同地下溶洞般的空间,突兀地出现在下水道网络的尽头。这里显然经过人工开凿和加固,粗粝的石壁上布满了人工斧凿的痕迹。
空间中央,赫然矗立着一个巨大的、由某种暗沉如凝固血液般的黑色岩石垒砌而成的圆形石台。
石台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蠕动如同活物的暗红色符文。
这些符文散发着浓烈的不祥气息,是索蕾娜从未在这个西幻世界见过的、充满了亵渎与扭曲意味的古老文字。
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某种力量驱动下,如同呼吸般微微脉动,散发出猩红如血的光芒,将整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映照得一片诡异、粘稠的血色。
一个庞大复杂的魔法阵,以石台为中心向四周蔓延,覆盖了整个溶洞的地面。
魔法阵的线条同样由猩红的光芒构成,如同流淌的血河,与石台上的符文相互呼应,构成一个令人灵魂都感到不适的邪恶整体。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硫磺的刺鼻气息,温度比外面更低,阴冷彻骨。
石台的中心,魔法阵的核心节点上,飞鸟井音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依旧穿着那身精致的粉色樱花和服,但此刻却显得如此刺眼和脆弱。
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血色光芒下投下脆弱的阴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她的双手被暗红色的能量锁链束缚在身体两侧,纤细的手腕上,各有一道细小的伤口,两缕殷红的血液正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极其缓慢地、一滴滴地滴落在石台中心一个拳头大小的、内里仿佛有粘稠黑雾翻滚的黑色水晶球上。
每一滴血液落下,那黑色水晶球内的黑雾就翻涌得更加剧烈,石台和地面上那些亵渎符文的光芒也随之强盛一分。
整个空间弥漫的黑暗魔力如同心脏般搏动,变得更加粘稠、更加……贪婪。
“嗬嗬嗬……快了……就快了……”
石台下方,阴影最浓重的地方,站着三个身影。
他们都穿着宽大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纯黑色兜帽长袍,脸上覆盖着同样漆黑的金属面具,只露出毫无感情、如同深渊般的眼睛孔洞。
为首一人身形略显佝偻,正用一种压抑着极致兴奋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嘶哑声音低语着,正是老橡树记忆中那个委托人。
他伸出枯瘦、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指,贪婪地指向石台上滴落的鲜血和那翻滚的黑水晶球,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钥匙’……纯净的药灵之血!伟大的‘沉眠之主’……即将被唤醒!吾等卑微的仆人……将沐浴在祂的荣光之下!”
他身旁另外两个黑袍人如同石雕般沉默,但面具孔洞后的眼神,同样闪烁着狂热的、非人的光芒。
他们微微躬身,向石台中心那尚未苏醒的恐怖存在,表达着最扭曲的敬畏。
索蕾娜悄无声息地悬浮在溶洞入口上方一片凸出的岩石阴影之中,如同一个冰冷的旁观者。
紫黑色的眼眸扫过石台上昏迷的飞鸟井音,扫过那滴落的鲜血和翻涌的黑水晶球,扫过石壁上那些蠕动的亵渎符文,最后落在那三个如同秃鹫般围绕着祭品的黑袍人身上。
指尖微不可察地蜷起。
一丝冰冷彻骨的杀意,如同极地冰川下涌动的寒流,无声无息地在她周身弥漫开来。
空间似乎因这纯粹的意志而微微扭曲、冻结。
是时候,让这场亵渎的闹剧,连同这些藏在阴沟里的渣滓,一起归于永恒的“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