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阳朱果灼热的灵气在石洞内弥漫,驱散了几分阴冷,却驱不散王二狗带来的那个消息所带来的凝重。
“有人盯上?”云清朗靠坐在石壁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能看出是哪路人马吗?”
王二狗摇头:“鬼市里牛鬼蛇神太多,那几道目光藏得很深,感觉……不像是影阁那种纯粹的杀意,更像是……审视,或者说,贪婪。”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在我拍下赤阳朱果的时候,那感觉最明显。”
贪婪?云清朗眉头紧锁。是为赤阳朱果而来,还是……因为别的?他不由得看向正在母亲帮助下吸收朱果残余灵气、巩固修为的云霄。儿子白日里展现的“净化”之力,虽然当时洞内只有他们三人,但谁能保证没有一丝气息泄露出去?鬼市之中,奇人异士众多,未必没有感知敏锐之辈。
“此地不宜久留。”云清朗当机立断,“二狗,你的伤?”
“皮外伤,不碍事!包扎一下,能动!”王二狗拍着胸脯,牵扯到伤口,嘴角抽搐了一下,却浑不在意。
“好。”云清朗看向万小雅,“小雅,收拾东西,我们连夜离开。”
万小雅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始行动。重要的物品本就不多,很快便收拾停当。云霄也结束了调息,他吸收了一部分赤阳朱果散逸的纯阳之气,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内力似乎都精纯了一丝,连带着体内那沉寂的封印,都仿佛安稳了许多。
“爸爸,我们接下来去哪里?”云霄问道,经历了连番变故,他眼中少了几分孩童的懵懂,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云清朗沉吟片刻,目光似乎穿透了石壁,望向了鬼市更深邃的所在:“去‘沉渊’。”
“沉渊?”王二狗倒吸一口凉气,“师兄,那里可是鬼市最混乱、最无法无天的底层!据说连鬼市的执法队都不愿意轻易下去!”
“正因为如此,才是藏身的好地方。”云清朗冷静分析,“盯上我们的人,势力应该不小,常规的藏匿点恐怕很快会被找到。沉渊鱼龙混杂,气息混乱,正好掩盖我们的行踪。而且,我记得你说过,沉渊有个‘黑匠’,擅长处理各种见不得光的东西,或许能帮我们改头换面,或者打造些急需的物件。”
王二狗想了想,重重一点头:“没错!黑匠那老小子虽然脾气古怪,但手艺没得说!而且只认钱不认人,嘴巴也严!就去那儿!”
计议已定,四人不再耽搁。由王二狗在前引路,云清朗在万小雅的搀扶下勉强行走,云霄紧随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短暂栖身的石洞,如同水滴汇入河流,再次融入鬼市光怪陆离的阴影之中。
他们避开主干道,专挑狭窄、阴暗、散发着污秽气味的巷道穿行。越往下走,环境越是恶劣。发光钟乳石的光芒在这里变得黯淡而扭曲,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臭、血腥和某种劣质迷幻药剂的味道。两旁开始出现一些直接用破布、烂木板搭建的窝棚,里面投射出麻木、警惕或充满恶意的目光。这里是鬼市的底层,堕落与罪恶的温床,被称为“沉渊”的地方。
王二狗显然对这里也并不陌生,他凭借强大的气场和那柄染血的巨剑,逼退了数波不怀好意、试图靠拢过来的身影。最终,他们在一条堆满垃圾、污水横流的死胡同尽头,找到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被厚重锈迹覆盖的铁皮门。
王二狗上前,用一种特殊的节奏,轻重不一地敲击着铁门。
良久,铁门上方拉开一个小窗,露出一双浑浊而充满戒备的眼睛。
“谁?”声音沙哑干涩,如同铁片摩擦。
“疯狗,找黑匠做活。”王二狗压低声音。
那双眼睛在王二狗和他身后的云清朗几人身上扫视片刻,尤其在那柄巨剑上停留了一下,然后小窗“哐当”一声关上。又过了一会儿,铁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向内打开一条缝隙。
“进来,快点。”
四人迅速闪身而入,铁门在身后重重关上,将外界的污秽与危险暂时隔绝。
门内是一个极其宽敞,但却杂乱得超乎想象的空间。到处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零件、半成品的兵器铠甲、以及一些看不出用途的古怪装置。空气中弥漫着金属、油脂和炭火的味道。一个身材矮壮、穿着沾满油污皮围裙、头发胡子乱糟糟纠缠在一起的老者,正蹲在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旁,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什么,对进来的几人恍若未闻。这便是“黑匠”。
“黑老头,有生意!”王二狗喊道。
黑匠头也不抬,瓮声瓮气地道:“规矩懂吗?先钱,后货。材料自备,或者加钱我找。做不了或者不想做,钱不退。”
云清朗示意万小雅取出装有五百灵石的袋子,放在旁边一个相对干净的金属台上。“我们需要改头换面,至少能瞒过一般玄境高手的探查。另外,需要一件能隐匿气息的法器,品阶越高越好。”
黑匠停下了手中的锤子,抬起头,露出一张被炉火映照得通红、布满疤痕和油污的脸。他瞥了一眼那袋灵石,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
“五百灵石?想瞒过玄境?还想买高阶匿踪法器?”他嗤笑一声,“疯狗,你带来的朋友,不太懂行情啊。”
王二狗脸色有些难看,正要开口,云清朗却平静地道:“大师不妨先看看,我们能用什么抵价。”他示意云霄上前一步。
黑匠的目光落在云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起初并未在意,但看着看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他放下锤子,走到云霄面前,凑得很近,几乎要贴上去,鼻子还用力嗅了嗅。
云霄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但还是强忍着没有后退。
“咦?这小娃娃……”黑匠伸出沾满油污的手,似乎想碰触云霄,但被云清朗上前一步挡住。
“大师,请看此物。”云清朗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盒,正是盛放赤阳朱果的那个。他打开一条缝隙,那纯阳炽热的气息瞬间逸散出来。
黑匠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赤阳朱果!好东西!”他舔了舔嘴唇,“这东西,倒是值点钱。不过,光靠它,可不够你们要求的。”
云清朗心中微沉,这已是他目前能拿出的最有价值的物品了。
就在这时,黑匠的目光再次转向云霄,眼神变得古怪而充满探究:“小子,你身上……有点意思。一股子……被锁住的‘味道’。”他搓着下巴上的油污,“这样吧,赤阳朱果留下。另外,让这小娃娃在我这儿帮工三天,工钱抵账。三天后,你们要的东西,我给你们准备好。”
让霄儿留下?云清朗和万小雅脸色同时一变。
“不行!”云清朗断然拒绝。让儿子独自留在这个古怪而危险的地方,他绝不放心。
黑匠似乎料到他的反应,嘿嘿一笑,指着角落里一堆废弃的金属零件:“放心,我黑匠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做生意讲信誉。我对这小娃娃没恶意,只是对他身上的‘锁’有点兴趣,想研究研究。而且,你们现在这状态,能去哪儿?外面盯着你们的人,可不止一波。”
他竟对外面的情况了如指掌!
云清朗心中一凛,与王二狗交换了一个眼神。这黑匠,远比看起来的更深不可测。
“爸爸,妈妈,二狗叔叔,我愿意留下。”一直沉默的云霄突然开口。他抬起头,看着父母担忧的眼神,认真地道:“我相信这位老爷爷。而且,我也想……多了解一点我自己身上的事。”他体内的封印,以及那净化之力,始终是他心中的一个结。
云清朗看着儿子坚定的目光,又看了看重伤未愈的自己和王二狗,以及面带疲惫的妻子,知道这或许是眼下唯一的选择。留在黑匠这里,虽然冒险,但至少暂时安全,而且可能获得急需的伪装和法器。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黑匠,目光如炬:“大师,我可以将儿子留下三日。但请你立下心魔誓言,保他周全,绝不伤害于他,并且三日后,交付我们所需要的东西!”
心魔誓言,对修行者约束力极强。
黑匠挑了挑眉,似乎对云清朗的谨慎有些意外,但还是干脆地举起手:“我黑匠以心魔立誓,三日之内,保这小娃娃安然无恙,绝不主动伤他分毫,并于三日后,交付约定之物。如违此誓,修为尽废,神魂俱灭!”
誓言成立,一道无形的约束力降临。
云清朗这才稍稍放心,将盛有赤阳朱果的玉盒推到黑匠面前,又细细嘱咐了云霄一番,这才在万小雅一步三回头的搀扶下,和王二狗一起,跟着黑匠的学徒,前往后面临时的休息处安置。
偌大的工坊内,只剩下黑匠和云霄。
黑匠重新拿起锤子,敲打起来,头也不抬地道:“小子,别傻站着。那边角落里有几块‘沉银’,去给我熔了,杂质要除尽,火候自己掌握。工具自己找。”
他的态度随意得像是指使一个用了多年的学徒。
云霄愣了一下,但没有多问,默默走到角落。那里果然堆着几块黑沉沉、入手极重的金属。他回忆着母亲偶尔提及的粗浅炼器知识,又看了看工坊里各式各样的工具,开始尝试生火,熔炼。
他并不知道,这看似普通的帮工,正是黑匠探究他身上秘密的开始。熔炼沉银,需要精准的控制力和对火焰的感知,而这,恰恰能引动修行者体内最本源的力量。
云霄屏息凝神,将微薄的内力注入简陋的火炉,努力控制着火焰的温度。在他全神贯注之时,体内那沉寂的封印,似乎又随着力量的运转,泛起了微不可察的涟漪……
这三天,对留在工坊的云霄而言,注定不会平静。而对伤势未愈、隐匿在沉渊深处的云清朗三人来说,同样是充满未知与煎熬的等待。鬼市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