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槐荫巷的阳光格外和煦,微风拂过老槐树的枝叶,洒下细碎的光斑。一个略显蹒跚,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亮、坚定的身影,出现在了巷子口,慢慢走向十七号小院。
是李默。
他出院了。虽然右腿还带着些微的不便,需要借助手杖行走,但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已然焕然一新。那场无妄之灾和断腿之痛,并未击垮他,反而像是在烈火中淬炼过的精钢,褪去了之前的迷茫与愤懑,多了份沉淀后的坚韧。
他手里提着两盒朴素的点心,站在院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才轻轻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王二狗。他看到李默,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一把将他拉了进来:“哎哟!李默!是你小子!出院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快进来快进来!”
云清朗、万小雅和陈默闻声也都从屋里或院里走了过来。看到站立行走的李默,大家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李默将点心递给万小雅,然后对着云清朗和王二狗,后退一步,不顾腿伤,便要深深地鞠躬下去。
“云先生!王大哥!还有陈警官,万姐!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多谢你们为我,为吴爷爷他们讨回了公道!”他的声音带着哽咽,但更多的是真挚的感激。
云清朗和王二狗连忙上前扶住他。云清朗温声道:“不必如此,路见不平,本该如此。你能挺过来,就是最好的结果。”
王二狗拍着他的肩膀,哈哈笑道:“行了行了,大小伙子别整这出!看见你现在这样,比啥都强!”
陈默也走上前,看着李默,眼中带着欣赏:“李默,你很不错。经历了这么多,没有消沉,反而更坚强了。”他顿了顿,忽然笑了笑,“说起来也巧,我叫陈默,你叫李默,看来咱们还真是有点缘分。”
李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陈默话锋一转,正色道:“我听说,你大学学的是农学?”
李默点了点头:“是,园林设计与蔬菜栽培方向。”
“好!”陈默眼中一亮,“我有个朋友,在邻市搞现代化大棚蔬菜种植基地,规模不小,正缺技术员。工作环境相对单纯,主要就是和土地、蔬菜打交道,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试试?一方面专业对口,另一方面,也算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李默闻言,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和希望的光芒!他正为出院后的前途发愁,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愿意!我愿意!陈警官,太感谢您了!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和大家……”
云清朗微笑道:“好好生活,好好工作,就是最好的报答。”
万小雅也柔声道:“去了那边照顾好自己,有空就回来看看。”
看着李默那充满希望和干劲的样子,众人都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这个饱经磨难的年轻人,终于迎来了他人生的转折点。
……
时光悄然而逝,如同槐荫巷口那潺潺的溪流,平静却从不停歇。眨眼间,院子里那个追着闪电跑的小豆丁云霄,已经背起了沉甸甸的书包,成为了小学二年级的学生。个头窜高了一截,眉眼间越发显得俊秀灵动,性子依旧活泼,但在云清朗和万小雅的教导下,也多了几分沉稳。
王二狗的进步更是有目共睹。他不再是最初那个只会几手粗浅看香术的江湖混混。秦阿婆留下的典籍被他啃下了大半,结合自身天赋与云清朗的指点,他的观香术日益精进,已能凭借一缕青烟窥见更多、更清晰的线索,甚至能模糊感知到一些与物品相关联的情绪碎片。他不再仅仅依赖祖传手艺,开始尝试将现代的一些信息搜集方法与玄学手段结合,构建起了一张看似松散、实则效率极高的情报网络。
然而,与之相比,云清朗的修行却似乎遇到了瓶颈。
他的观水术早已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水镜之中,纤毫毕现,过去未来的片段如同掌上观纹。但近来,他试图更进一步,想要让观水术不仅能“看”,更能“介入”,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水镜所呈现的因果片段,却感觉难上加难。
每一次凝神静气,将灵力催动到极致,意识沉入那玄妙的水镜世界时,他都能感觉到那层薄薄的、仿佛一捅即破的壁垒,感受到其后更为浩瀚深邃的法则之力。可每次当他试图跨越时,总感觉力有未逮,仿佛还缺少某种关键的领悟或契机,每次都只能止步于壁垒之前,无法真正踏入那片新的天地。
夜深人静时,他时常独自坐在院中,对着一盆清水,眉头微蹙,陷入长久的沉思。
王二狗看出了他的困扰,这日练完功,递给他一碗凉茶,劝慰道:“师兄,我看你这几天心神不宁的。观水术到了你这个地步,已经是匪夷所思了。或许时机未到,境界的提升强求不得,不着急于一时。”
他挠了挠头,说出自己的见解:“我倒是觉得,你最近是不是太专注于‘术’本身了?你的剑术,刚猛凌厉,蕴含着一往无前的‘破’之意。而观水术,至柔至静,讲究的是‘融’与‘映’。两者看似相反,但阴阳相济,或许你的剑意若能再进一步,领悟到刚极生柔,或者以剑心映照万物的境界,反过来会对观水术的突破有所帮助呢?”
云清朗闻言,微微一怔,若有所思。王二狗这话,确实点醒了他。他最近确实过于执着于水镜本身的玄妙,反而忽略了自身其他方面的修行与感悟。剑道与水镜,一刚一柔,一动一静,或许真如二狗所说,并非割裂,而是可以相互印证促进的。
他不由失笑,调侃地看向王二狗:“没想到你现在看问题如此透彻。说起来,你的观香术才是真正的到了大师级别,信手拈来,直指核心。还有你捣鼓出来的那个情报网,连陈默都啧啧称奇,说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东西。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让三教九流那么多人,都心甘情愿听你招呼,给你提供消息的?”
提到这个,王二狗顿时来了精神,颇有几分得意,但又带着一丝感慨。他灌了口凉茶,说道:“师兄,这事儿说来也简单,其实大部分源于儿时一起流浪、挨过冻受过饿的伙伴,那份情谊是根子。还有就是……雪中送炭。”
他收敛了笑容,语气认真起来:“这世道,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人在落难的时候,你拉他一把,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帮助,他可能记你一辈子。我没什么大本事,但早年混迹,认识的人杂,谁家有个急难病重,手头紧巴,我知道了的,能帮衬点就帮衬点。次数多了,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份情义就结下了。”
他顿了顿,用了个时髦的词:“用现在流行的话说,这叫……黏性粉丝!他们信任我,不是因为我能给他们多少钱,而是知道我真遇到事,找他们帮忙,是信得过他们,而且我王二狗也绝不会亏待自己人。一来二去,这网就越织越大了,消息自然就灵通了。”
云清朗听着,眼中露出赞许之色。他明白,王二狗靠的不是法术,不是金钱,而是那份混不吝外表下,始终未曾改变的赤诚与义气。这才是真正千金难买的东西。
“看来,在‘人’这道上,你已先我一步,窥得门径了。”云清朗由衷感叹。
王二狗嘿嘿一笑,摆了摆手:“师兄你就别取笑我了。咱们路不同,但目标都一样。你修的是天道,求的是超脱。我嘛,就觉得守着咱们槐荫巷,帮着该帮的人,日子过得踏实,痛快!”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映在青石板上。一个思索着刚柔并济的剑意与观水术的突破,一个满足于经营着自己那张充满烟火气的人情网。道路虽异,却在这方小小的院落里,和谐共存,共同守护着他们珍视的平静与温暖。
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此刻的槐荫巷十七号,充满了希望与向上的力量。无论是修行上的求索,还是人世间的经营,都在时光的流淌中,稳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