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被闯!血引草和头发!”崔无涯的惊呼如同炸雷,瞬间撕裂了万师傅铺子后堂压抑的宁静。
王二狗眼中刚刚燃起的决绝火焰猛地一窒,巨大的危机感攫住了心脏!对方动作太快了!血引草落入敌手,意味着他就像黑夜中的灯塔,随时可能被精准定位!更可怕的是,对方可能利用血引草引动他体内不稳的封印,提前引爆“九阴绝脉”之毒!
“走!”王二狗强撑着剧痛未消的身体就要下床,却被邱道长一把按住。
“胡闹!你现在出去就是送死!”邱道长厉声道。
“崔博士,立刻报警!封锁现场!”陈默反应极快,掏出手机就要拨号。
“等等!”崔无涯却盯着自己的手机,脸色从惊怒到愕然,再到一种难以置信的古怪。他刚才情急之下,在挂断实验室安保负责人的电话后,几乎是本能地拨通了一个他极少主动联系的号码——他的师兄,莫临渊。
电话几乎是秒通。没等崔无涯开口,听筒里就传来了莫临渊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慵懒和玩世不恭的大笑声:“哈哈哈!小崔啊小崔,火烧屁股了才想起师兄我?”
崔无涯一愣:“师兄?实验室…”
“安啦安啦!”莫临渊的笑声带着一丝得意,“你那破实验室的安保,在师兄我眼里就跟纸糊的一样。你前脚带着那烫手山芋离开,后脚我就‘感应’到有几只小老鼠在附近探头探脑,不怀好意。师兄我大发慈悲,替你跑了一趟,把正主儿请出来喝了个下午茶。”
“什么?!”崔无涯又惊又疑,“你…你把血引草拿走了?”
“拿走?”莫临渊嗤笑一声,“那玩意儿沾了因果,又臭又邪门,我要它干嘛?我只是…给它找了个更合适的‘家’。”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胃口,“我把你实验室里那个真空罐子里的东西,换成了点‘小玩意儿’——一点我特制的‘千机引’粉末,外加几根从菜市场老王头那儿顺来的猪鬃毛,用朱砂染了染,别说,乍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儿!至于真的血引草和那撮头发嘛…”
莫临渊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我找了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用‘九宫封邪印’镇着。放心吧,除非对方能请动三清祖师下凡,否则休想感应到一丝气息!”
崔无涯瞬间明白了!一股巨大的庆幸和后怕席卷全身,握着手机的手都微微发抖。是了!他离开实验室时心神不宁,只想着尽快把秘录研究结果告知万师傅他们,却忽略了血引草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追踪信标!若非师兄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行事亦正亦邪却关键时刻极其靠谱的家伙恰好“路过”并提前布局,后果不堪设想!
“师兄!大恩不言谢!”崔无涯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
“谢就免了,记得欠我一顿好酒,要百年陈酿那种!”莫临渊嘿嘿一笑,“哦,对了,闯入你实验室的那几个倒霉蛋,中了我的‘千机引’,现在估计正满城乱窜,像没头苍蝇一样找他们以为的‘血引草’呢。千机引会干扰他们的感知,让他们产生强烈的追踪错觉,但追踪方向是随机的,够他们喝一壶的了。你们暂时安全,抓紧时间干正事吧!”说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崔无涯放下手机,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迅速将莫临渊的“狸猫换太子”和“祸水东引”之计告诉了众人。
“莫临渊…”万师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似乎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甚至带着一丝忌惮,“这浑小子,本事还是那么邪门,胆子也够大!不过这次,干得漂亮!”
王二狗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但眼神依旧冰冷。这只是暂时的喘息,敌人并未放弃,反而暴露了他们的急切和凶残。
“我们必须更快!”王二狗沉声道,目光再次投向那本染血的《观香秘录》,“在对方反应过来,或者找到新的方法追踪我之前,我要掌握主动!”
就在众人因莫临渊的神来之笔而稍感宽慰,准备商讨下一步计划时,陈默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低头一看,是一条来自陌生海外号码的短信。
短信内容极其简短,却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击中了陈默:
“孩子,安好,勿念。勿追查,勿涉险,黑衣人非你所能及。保重自身,切切!”
发信人没有署名,但这语气,这称呼…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是养父陈建国!他们刚到澳大利亚不久,就用这种方式联系了他!这短信内容…看似关心叮嘱,实则字字透着警告和阻止!尤其是“黑衣人非你所能及”这句,几乎是在明示他放弃追查!
陈默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养父母那诡异的平静,机场离别时那句“别太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还有此刻这条看似关怀实则冰冷的警告短信…所有的线索像冰冷的锁链缠绕在一起。
他们知道!他们一定知道很多内情!甚至可能…身不由己!这条短信,是迫于某种压力或控制发出的?还是他们为了保护他,甘愿自己承受一切而发出的恳求?
巨大的矛盾撕扯着陈默的心。一边是失而复得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冰的养父母,他们身处险境却要求自己置身事外;另一边是濒临绝境、决心以身为饵追查真相的生死兄弟王二狗,以及自己同样深陷谜团、父母失踪真相未明的处境。
“怎么了?默哥?”王二狗察觉到了陈默的异常。
陈默默默地将手机递了过去。王二狗看完短信,眉头紧锁,万师傅、邱道长和崔无涯也凑过来看了,气氛再次凝重。
“看来…对方的手伸得比我们想象的还长。”崔无涯推了推眼镜,语气沉重,“能这么快通过你父母传递信息,要么是控制力极强,要么就是…在示威。”
“一味退缩,真的能解决问题吗?”陈默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压抑的爆发力。他抬起头,眼中不再是之前的悲伤和迷茫,而是燃烧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锐利光芒,“他们以为让我躲起来就安全了?幕后黑手连我爸妈都能悄无声息地带走又送回,能精准地闯入崔博士的实验室,如果他们的目标最终包括我,或者通过我来威胁你们,我躲到哪里才算安全?”
他想起了养父母过去面对困难时的态度——从不是逃避,而是尽力去解决,哪怕头破血流。那份骨子里的坚韧,早已潜移默化地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这条短信,恰恰证明我的追查方向是对的!黑衣人急了!他们怕了!”陈默的语气斩钉截铁,“他们怕我和二狗联手,怕我们找到真相!想用我爸妈来让我退缩?不可能!”
他看向王二狗,眼神坚定如铁:“二狗,你说得对。这多活的二十年,是阿婆给的。而我这条命,是爸妈从孤儿院领回来,一点一点养大的!他们现在被人控制,被人威胁,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给我发这种短信…我要是缩了,我还是人吗?!这账,必须算!这浑水,我蹚定了!”
王二狗看着陈默眼中那熟悉的、属于兄弟的义无反顾的光芒,胸中涌起一股暖流,冲散了之前的冰冷。他重重地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好兄弟!要查,就一起查他个天翻地覆!”
万师傅看着这两个眼神决绝的年轻人,叹了口气,又点了点头:“既然心意已决,那就放手去做吧。老道我虽然半截身子入土了,但拼了这把老骨头,还能帮你们挡挡风雨。”
邱道长也颔首:“贫道与那云霄观也算有些渊源,此事责无旁贷。”
崔无涯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锐利的光:“科研的力量,也该用在正道上。破解秘录,分析毒素,追踪信号,算我一个!”
一个以王二狗和陈默为核心,集结了玄门高人(万、邱)、科学怪才(崔)、以及一个神秘莫测的“外援”(莫临渊)的临时同盟,在这一刻,于危机四伏中正式形成。
短暂的休整和同盟建立后,重心立刻回到了王二狗身上和他的《观香秘录》。时间紧迫,敌人随时可能从莫临渊的“千机引”误导中反应过来。
在万师傅铺子设下重重防护禁制(邱道长亲自出手)的后堂,王二狗不顾身体虚弱,再次翻开了那本染血的秘录。这一次,他的心态完全不同。知道了封印的真相,知道了阿婆的牺牲,他心中没有了怨恨,只有对阿婆无尽的感激和必须活下去、查明真相的强烈执念。这执念,反而让他心志无比坚定,灵台更加清明。
他直接翻到后半部分那些禁忌之术的记载。目光首先锁定了“观血寻源”和“引魂香”两篇。
“观血寻源:以自身精血为引,辅以‘溯源香’,可观血脉因果,追溯本源。然血脉驳杂或受禁制者,凶险倍增,易遭反噬。”
“引魂香:秘制香方,可引动特定魂魄执念或血脉牵引,沟通阴阳,指引方向。需强大精神力驾驭,否则引魂不成反招邪祟。”
这两门秘术,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一个可能追溯自身血脉来源和下毒者线索,一个可能用来寻找当年事件的知情者(比如秦阿婆的残念)或者追踪与自身血脉、毒素相关的目标(比如黑袍人或幕后势力)!
但秘录上记载的香方和行气法门极其晦涩复杂,远超秦阿婆教他的基础。尤其是“引魂香”的配方,需要数种极其罕见甚至可能已经绝迹的药材和香料,其中一味主料赫然写着——“伴生血引草灰烬”!
“血引草?!”王二狗和陈默同时惊呼。这不正是他们刚刚差点失去又被莫临渊藏起来的关键邪物吗?用它来制香?
“以毒攻毒,以邪引邪!”万师傅神色凝重地解释,“血引草能追踪九阴绝脉之毒,以其灰烬入香,正是引动你体内被封印毒素气息、进而追踪与之相关因果或目标的最佳媒介!秦霜华…她在这本秘录里,恐怕早就为今天埋下了伏笔!她预见到了危机,也留下了应对之法!只是这方法…同样凶险!”
王二狗看着那配方,又感受着心口封印处传来的隐隐悸动和灼痛,明白了秦阿婆的深意。这是将双刃剑,用得好,是追凶的利器;用不好,就是引爆炸弹的导火索!
“崔师傅,”王二狗看向崔无涯,“我需要你帮我,尽快配齐‘引魂香’的其他材料!‘溯源香’的材料相对常见,万师傅这里应该就有。”他又转向万师傅和邱道长,“万爷,邱道长,请你们助我护法,压制封印和毒素反噬。我要尝试初步修习‘观血寻源’!哪怕只能看到一丝线索!”
“太冒险了!”陈默担忧道,“你的身体…”
“我等不了了!”王二狗眼神锐利如刀,“对方在行动,在警告!我必须抢在他们前面,掌握哪怕一点主动权!‘观血寻源’针对的是我自身血脉,风险相对可控。如果连这一步都不敢踏出,谈何复仇?谈何求生?”
他的决心不容置疑。崔无涯立刻根据秘录记载,列出所需药材清单,一部分交给陈默去采购,一部分极其珍贵的则由万师傅从自己的秘藏中取出。邱道长则再次取出银针,在王二狗周身大穴布下“玄门定魂针阵”,并点燃了特制的“镇魂安魄香”,形成一层强大的守护。
王二狗盘膝坐于阵眼,取出一根银针,毫不犹豫地刺破自己的指尖。一滴暗红中隐隐泛着极其微弱金丝的鲜血渗出。他没有像秘录记载那样使用复杂的“溯源香”,而是直接引动自身被封印的、与九阴绝脉毒素纠缠的血脉之力!他要看的,就是这毒与血的源头!
他将那滴血小心翼翼地滴落在秘录中“观血寻源”的法诀图案之上。同时,摒除杂念,按照秘录中记载的、极其艰涩拗口的行气法门,强行调动起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混合着那滴血中的特殊气息,沉入意识深处…
剧痛!如同千万根冰针瞬间刺入大脑!王二狗闷哼一声,身体剧震!邱道长的针阵光芒闪烁,强行稳住他的身体。万师傅的安魂香烟雾缭绕,试图抚平他精神上的冲击。
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翻涌着混乱、血腥、充满极致寒冷和痛苦的画面碎片:
冰冷的雪地:视野很低,像一个孩童的视角,天空是铅灰色的,鹅毛大雪,刺骨的寒冷深入骨髓,身体僵硬麻木。
模糊的争吵声:一男一女,声音尖锐而充满怨恨,说的是某种极其古老晦涩的语言,完全听不懂,但能感受到其中滔天的恨意和绝望。
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端着一个骨质的小碗,碗里是粘稠如墨、散发着不祥黑气的液体,正强行灌向“自己”的嘴!那手套的腕部,绣着一个极其微小的、扭曲的蛇形图案!
秦阿婆年轻的面容:满是焦急和心痛,在风雪中抱起“自己”,她的嘴唇翕动,似乎在说着“坚持住…”风雪很大,她的身影在雪幕中显得那么单薄却坚定…
一个昏暗的密室:墙上画满了与云霄观石柱、秘录符咒、以及他血液标记同源的古老符号!密室中央有一个石台,石台上…似乎躺着一个人影?画面一闪而逝,模糊不清。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那个蛇形图案的特写!扭曲、邪恶,仿佛活物,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与九阴绝脉的阴毒如出一辙!
“呃啊——!”王二狗猛地从入定状态中强行挣脱,七窍都渗出了细细的血丝!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封印处的剧痛,仿佛有冰锥在里面搅动。
“二狗!”陈默冲过去扶住他。
王二狗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终于抓住线索的激动!
“蛇…黑手套…蛇形标记!”他喘息着,声音嘶哑却带着噬骨的寒意,“我看到了…下毒的手!还有…一个密室…很多符号…还有阿婆…”
他强撑着,将自己看到的碎片画面描述出来,尤其是那个关键的、绣在黑色手套腕部的扭曲蛇形图案!
“蛇形标记?”万师傅和邱道长同时变色,眼中露出极度的震惊和凝重!
“是‘玄阴教’!”邱道长失声低呼,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忌惮,“那个传说中崇拜上古阴蛇、精通各种阴邪毒术、百年前就被几大道门世家联手剿灭的邪教!他们的核心成员,都会佩戴这种‘玄阴蛇印’!他们竟然…还有余孽存世?!而且…盯上了你?!”
玄阴教!王二狗和陈默心中巨震。一个本该湮灭在历史尘埃中的恐怖邪教,竟然就是给他下毒的元凶?而且,时隔二十年,卷土重来?
“那个密室…”万师傅眉头紧锁,回忆着王二狗的描述,“墙上满是同源符号…云霄观?还是…别的什么地方?那石台上的人影…”
线索虽然依旧破碎,但一个清晰的、充满恶意的轮廓已经浮现——一个古老邪教的余孽,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对一个幼儿(王二狗)下了无解的“九阴绝脉”之毒。秦霜华以逆天禁术封印剧毒,救了他的命,却也引来了邪教二十年后更加凶残的追索!陈默养父母的失踪、云霄观的诡异、黑袍人的出现…都可能是这个“玄阴教”在幕后操纵!
就在这时,崔无涯的手机又响了。他接通后,脸色变得极其古怪。
“是莫临渊…”崔无涯放下手机,表情复杂,“他说…他‘钓’到了一条有意思的‘鱼’。一个中了‘千机引’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的家伙,在城西郊外的…‘慈安孤儿院’旧址附近,突然停下来了,行为变得很诡异。他问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慈安孤儿院!
王二狗浑身剧震!那正是秦阿婆当年捡到他的地方!
一切的源头,线索的交汇点!玄阴教的人,为什么会在那里停下?那里除了废弃的旧址,还有什么?
王二狗抹去嘴角的血迹,撑着陈默的手臂,摇摇晃晃却无比坚定地站了起来。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对真相的渴望。
“去慈安孤儿院!”他的声音冰冷而决绝,“阿婆在那里给了我新生,那些毒蛇也在那里给我种下了死亡。是时候…去那里做个了断了!”
风暴之眼,终现端倪。废弃的孤儿院旧址下,尘封的不仅是破败的建筑,更是血腥过往与致命阴谋的核心!王二狗以身为饵的第一步,即将踏入最危险的漩涡中心!
夜色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沉沉地压在废弃的“仁爱之家”孤儿院上空。风穿过断壁残垣,发出呜呜咽咽的悲鸣,像是无数被遗忘在此的童年在无声啜泣。空气里弥漫着尘土、腐朽木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那是时光遗忘之地的独特印记。王二狗蹲伏在一丛干枯的荆棘后面,身体紧绷如拉满的弓弦,每一次呼吸都刻意压得又轻又长,仿佛生怕惊扰了这片死寂之地下潜藏的东西。他粗糙的手指死死抠进冰冷潮湿的泥土里,骨节泛白,试图用那点微弱的痛感和凉意,死死摁住胸腔里那头咆哮着要冲出来的愤怒野兽。就是这里。这个锈迹斑斑、爬满枯萎藤蔓的铁门,这条铺着碎裂石板、缝隙里顽强钻出野草的小径,还有那扇黑洞洞、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窗户……无数次在噩梦里反复撕咬他的场景,此刻冰冷而真实地摊开在眼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那是记忆深处翻涌上来的、永不褪色的恐惧与恨意。
“二狗,”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沉稳力量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是万师傅。老人佝偻的身影几乎与墙角的阴影融为一体,只有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睛,闪烁着鹰隼般的光。“稳住心神。仇要报,但得活着报。”他枯瘦的手指无声地指向孤儿院主体建筑后方那片更深的黑暗,“气机沉滞,隐隐有凶煞盘踞,但…太静了。静得不寻常。邱道长,你怎么看?”
不远处,邱道长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身形清癯,正闭目凝神,右手拇指快速地在其余四指指节上掐算着,口中念念有词。片刻,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掠过一丝惊疑:“奇门遁甲,死门空亡!此地凶煞之气郁结不散,确是大凶之兆,然主凶之象却似…被生生抽离了?不对劲,万师兄,像是刚走不久,留了个空壳子给我们!”他捻着颔下几缕稀疏的胡须,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妈的,扑空了?”陈默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从微型耳麦里传来,电流的嘶嘶声清晰可闻。他藏身在一堵半塌的矮墙后,手指在战术平板上快速滑动,调取着孤儿院外围几个隐蔽摄像头传回的实时画面。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红外没反应,热成像一片冰冷,连个老鼠热源都没有。见鬼了,线报明明说这两天有异常活动!”
王二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身体不受控制地就要往前冲。那扇破败的门,那扇窗,就在眼前!仿佛有无数双小手在黑暗中绝望地伸向他,无声地哭喊。
“二狗!”万师傅的手如同铁钳般,瞬间按在王二狗的肩膀上,一股浑厚的内力透体而入,强行压制住他体内狂暴翻腾的气血。“莫要被恨火烧昏了头!仇人不在,你冲进去又有何用?砸烂这破屋子,能解你心头之恨?只会打草惊蛇!”
王二狗身体剧震,万师傅那股精纯温和却沛然莫御的内力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他沸腾的杀意压了下去。他猛地喘了几口粗气,眼神中的疯狂血色稍退,但那份刻骨的恨意却丝毫未减,只是被强行按进了更深的骨髓里,沉淀为一种冰冷的、择人而噬的沉默。
“万老说得对。”邱道长迅速环顾四周,眼神警惕地扫过每一处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此地不宜久留。凶煞之气虽主体已去,但残留的怨念和布置的陷阱仍在。贫道方才推算,此地‘空亡’之象,恐是对方‘请君入瓮’的伎俩。他们知道我们会来,故意留个空巢,诱我们深入,再断后路!”
陈默盯着屏幕上依旧死寂的画面,迅速做出决断:“撤!按预案,b路线,分散退!万老、邱道长,你们护着二狗先走,我断后扫描痕迹!”他的手指在平板边缘一个不起眼的按钮上用力按下。
几乎在陈默按下按钮的同一瞬间,孤儿院深处,某个被遗弃在角落、布满灰尘的破旧布娃娃空洞的眼窝里,一个极其微弱的红点骤然亮起,随即又迅速熄灭,快得如同错觉。一股极其细微、带着阴冷邪气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无声无息地荡漾开来,瞬间被这片区域浓郁的怨气所掩盖。
众人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沿着预定的路线撤离。王二狗被万师傅和邱道长一左一右夹在中间,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他最后一次回头,死死盯住那片吞噬了他整个童年的黑暗建筑群,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回到暂时落脚的城郊那座废弃工厂改造的安全屋时,天边已泛起一层惨淡的灰白。屋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王二狗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石像,颓然跌坐在冰冷的铁皮箱子上,头深深埋进臂弯,肩膀微微颤抖。挫败感和被戏耍的愤怒像两条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
万师傅坐在他对面,布满皱纹的脸在昏黄灯泡下显得异常严肃。他手里摩挲着一块温润的龟甲,上面刻满了古老的纹路。邱道长则在一旁的简易木桌上铺开一张泛黄的符纸,用朱砂笔在上面飞快地勾勒着繁复的符文,口中念念有词,神情凝重。
“万老,您是说……”陈默放下手中的平板,屏幕上是孤儿院周边几个关键路口的监控快照,同样一无所获,“他们还会回来?故意放个空城计,就为了等我们明天再去?”
“不错。”万师傅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玄阴余孽,行事最是阴诡狡诈,如同暗夜里的毒蛇,一击不中,必潜伏窥伺,待你心神松懈,再施雷霆毒手。他们掳走那些孩子和护工,绝非临时起意,必有更大图谋。这孤儿院,是他们精心挑选的‘巢穴’之一,亦是他们布下的‘饵’和‘陷阱’。今日扑空,不过是他们惯用的‘疲敌’与‘骄敌’之策。他们算准了我们报仇心切,定会再来!”
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疲惫而紧绷的脸:“他们需要时间,完成最后的布置,或者说…‘唤醒’某些东西。孤儿院下方,百年前那场大战残留的阴戾地脉,被他们以邪法重新勾连了!他们在养煞!明日午时三刻,阳气由盛转衰,阴气初生,正是他们邪法威力最强、也最有可能发动之时!我们必须赶在之前,把孩子们救出来,毁了他们的根基!”
邱道长停下笔,拿起那张刚刚画好的、朱砂未干的符箓,符纸上复杂的纹路隐隐流动着微弱的灵光。“万师兄所言非虚。贫道以‘地脉感应符’探查,孤儿院下方阴气汇聚,已成漩涡之势,且正与某种外来的邪异力量呼应共鸣,速度极快!明日,必见分晓!”他语气沉重,“但对方手段诡异,恐有操控怨灵、污秽法器之能,寻常物理攻击未必奏效。陈施主,你联系的‘场外支援’,须得是真正能破邪镇煞的硬手,否则…凶险万分。”
陈默重重点头,眼神冷冽如刀:“放心,万老,道长。陈威队长亲自带队,抽调的是‘破邪’分队,装备了最新型的脉冲震荡弹和强紫外光矩阵发射器,专克阴邪能量场!他们会在外围布控,随时待命!”
王二狗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不顾一切的疯狂决绝:“明天!明天我要亲手撕了他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万师傅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劝阻,只是沉声道:“好!但记住,留得命在,才有机会撕!明日之战,凶险远超你我想象,切记不可再被仇恨蒙蔽双眼,乱了方寸!否则,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把大家都拖进死地!”
……
翌日。正午的太阳高悬,本该是驱散一切阴霾的时刻,但仁爱孤儿院上空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铅灰色阴云。阳光照在斑驳的墙壁和枯萎的藤蔓上,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折射出一种病态的、惨白的光晕,让整个建筑群看起来像一具巨大而腐朽的尸骸。空气粘稠凝滞,一丝风也没有,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尘土、霉菌和某种甜腻腥气的怪味,令人闻之欲呕。死寂,比昨夜更甚的死寂。连虫鸣鸟叫都彻底消失了,仿佛这片区域已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彻底从活人的世界里割裂出去。
众人再次潜回,比昨夜更加谨慎。陈默带着几个身手敏捷、装备精良的战士,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附在孤儿院主楼两侧高耸却残破的水塔上,占据了制高点。冰冷的合金狙击枪管从水塔边缘的裂缝或废弃的通风口探出,枪口覆盖着特殊的消焰符文布,幽深地指向下方每一个可能被突破的角落。高倍瞄准镜里,十字线稳稳地套着死寂的庭院和黑洞洞的门窗。
万师傅和邱道长则带着王二狗以及另外几名战士,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主楼内部。腐朽的木地板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步都踩在紧绷的神经上。尘埃在透过破窗射入的惨淡光柱中飞舞,更添诡异。走廊两侧那些空荡荡的房间,房门有的紧闭,有的半开,露出里面同样破败的景象:翻倒的桌椅、散落的残缺玩具、布满蛛网的墙角……仿佛时间在这里定格在了某个仓皇逃离的瞬间。
“万老,有发现!”一个战士压低的声音从前面一个较大的房间传来,带着一丝惊疑。那似乎是曾经的儿童活动室。
众人迅速靠拢。只见房间中央的地板上,赫然用暗红色的、粘稠如血的液体画着一个巨大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图案!它由无数扭曲的线条和无法辨识的符文构成,中心是一个倒置的五芒星,散发着浓烈刺鼻的腥甜气味。图案边缘,散落着几根焦黑的、像是某种鸟类羽毛的东西,还有几块碎裂的、刻着阴森纹路的黑色骨片。
“血祭图腾!”邱道长倒抽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蹲下身,指尖小心翼翼地悬在图案上方一寸之处,感受着其中蕴含的阴邪怨力,指尖的皮肤传来阵阵针扎似的寒意。“以怨童之血为引,辅以阴鸦之羽、厉鬼残骨…他们在强行聚拢此地百年积郁的凶煞怨气!这手法…比百年前更加歹毒!”
万师傅蹲在另一边,枯瘦的手指捻起一点暗红色粉末,放在鼻尖下嗅了嗅,脸色铁青:“是朱砂混了人血,还有…引魂香灰。他们在召唤这地下的‘东西’!快找!这图腾只是节点之一,核心阵眼必然在能沟通地脉的关键位置!地下室!或者…”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超越人耳捕捉极限、却又直刺灵魂深处的嗡鸣毫无征兆地炸响!如同无数怨魂在地狱深处齐声尖啸的预兆。整个孤儿院的地面,连同四周的墙壁都猛地一震!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雪。
几乎在震动传来的同时,活动室那扇破旧的木门“嘭”地一声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关上!隔绝了门外走廊微弱的光线。房间内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只有那血红的图腾在幽暗中散发出不祥的微光。
“退!”万师傅暴喝一声,声如洪钟,试图震散那直透骨髓的邪异嗡鸣。他和邱道长几乎是本能地同时踏前一步,将反应稍慢的战士和王二狗护在身后。
晚了!
噗!噗!噗!噗!
房间四个角落的阴影里,毫无征兆地腾起四股浓郁得如同墨汁般的黑烟!黑烟翻滚凝聚,刹那间化作四个高大、扭曲、身披破烂黑色斗篷的身影!兜帽下的阴影里,两点猩红如血的光芒骤然亮起,死死锁定了人群中的王二狗!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只有一股混合着尸臭和硫磺味的冰冷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如同寒冬腊月打开了停尸房的大门。
“玄阴血卫!”邱道长瞳孔骤缩,厉声示警,“小心他们的尸煞气!沾身蚀骨!”
四个黑袍身影动作快如鬼魅,无视了挡在前方的万师傅和邱道长,化作四道漆黑的闪电,直扑王二狗!他们手中并无实体兵刃,只有缭绕在枯爪般手指周围的、凝练如实质的黑色煞气,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直插王二狗周身要害!那猩红的目光中,只有最纯粹、最疯狂的杀戮指令——目标,王二狗!
“滚开!”王二狗双目瞬间赤红如血,积压了一整晚的狂暴怒火和刻骨仇恨被彻底点燃!面对这非人的恐怖袭击,他非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体内那套刚猛无匹的“疯虎裂山劲”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全身肌肉贲张,青筋暴起如虬龙,皮肤下隐隐泛起一层不正常的赤红光泽,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头被彻底激怒、欲要择人而噬的凶兽!
他不闪不避,双拳紧握,指骨捏得爆响,悍然迎着两道最先扑到的黑色煞爪轰了过去!拳风呼啸,刚猛霸道的气劲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爆鸣!
轰!噗嗤!
拳爪相交!狂暴的内劲与阴毒的尸煞气猛烈碰撞!沉闷的气爆声中夹杂着令人牙酸的腐蚀声!王二狗只觉双拳仿佛砸在了烧红的烙铁和万年寒冰的结合体上,剧痛钻心!拳头表面的皮肤瞬间被煞气侵蚀,变得焦黑溃烂,冒出丝丝黑烟!那阴寒歹毒的煞气更是如同活物般,沿着手臂经脉疯狂钻入,所过之处,气血凝滞,筋骨刺痛!
“呃啊!”王二狗痛吼一声,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噔噔噔连退三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衣襟。但他眼中凶光更盛,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手臂的剧痛,怒吼着再次扑上!
“二狗!”万师傅须发皆张,怒喝如雷。他枯瘦的身躯猛地一旋,宽大的旧棉布衣袖如同灌满了风的船帆,猎猎作响!一股浑厚精纯、至阳至刚的磅礴内力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巨浪,狠狠拍向另外两个试图绕过他夹击王二狗的血卫!
砰!砰!
两个血卫被这股沛然莫御的阳刚气劲硬生生震退数步,身上的黑斗篷被撕裂开几道口子,露出下面干瘪发青、布满黑色尸斑的恐怖躯体!猩红的眼芒剧烈闪烁,显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破邪!”邱道长几乎在万师傅出手的同时也动了。他并指如剑,指尖夹着一张早已准备好的、闪烁着刺目金光的“破煞符”!口中咒语疾如骤雨!符箓脱手飞出,化作一道金色的闪电,精准地射向一个被万师傅震退的血卫!
嗤啦——!
金光符箓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雪地上!瞬间没入那血卫干瘪的胸膛!刺耳的灼烧声伴随着凄厉非人的惨嚎响起!那血卫胸口猛地腾起一股浓郁的黑烟,整个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动作顿时变得僵硬迟缓,猩红的眼芒也黯淡下去。
“好!”万师傅精神一振。然而,就在这稍纵即逝的喘息之机,异变再生!
活动室那扇紧闭的木门轰然炸裂!化作无数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木屑碎片,如同暴雨般射向室内众人!紧接着,一个身披更加宽大华丽、绣着暗银色诡异符文的黑斗篷身影,如同从地狱门扉中踏出的魔神,飘然出现在门口!他身形并不算特别高大,但那股凝练如实质的阴冷威压,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他兜帽低垂,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右手握着一柄非金非木、通体缠绕着浓郁黑气的短杖,杖头镶嵌着一颗不断蠕动、仿佛活物般的惨绿色眼珠!
“哼,蝼蚁撼树!”冰冷沙哑、毫无人类情感的声音从那兜帽下传出,如同毒蛇吐信。
他手中的短杖只是随意地向邱道长一指!
嗡!
那颗惨绿色的眼珠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邪光!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精神冲击的邪异波纹瞬间扩散!邱道长只觉得识海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眼前一黑,闷哼一声,刚刚凝聚起来准备打出第二张符箓的法力瞬间溃散!身体晃了晃,嘴角溢出一缕鲜血!那柄短杖仿佛能直接攻击人的神魂!
“老道!”万师傅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一掌逼开纠缠的血卫,想要救援。
但黑袍首领的目标根本不是邱道长!他那冰冷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再次牢牢钉死在刚刚击退一个血卫、正剧烈喘息、浑身浴血的王二狗身上!
“阴煞指!”黑袍首领一声低喝,左手枯瘦如鬼爪的手指闪电般隔空点出!
嗤!
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如发丝却快逾闪电的漆黑指风,无声无息地撕裂空气,带着洞穿一切的恶毒气息,直射王二狗的心脏!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时机把握之狠毒,完全超越了王二狗此刻重伤之下的反应极限!王二狗只觉一股冻彻骨髓的死亡气息瞬间将他笼罩,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他拼尽全力想侧身躲避,但重伤的身体却跟不上意识的指令,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致命的黑芒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不——!”万师傅的怒吼带着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