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很抱歉各位同志,这几天我自己出了点事情导致断更了三天,会把这三天的都补上,以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林的问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短暂的沉默后,涟漪开始扩散。
一个坐在前排、袖管空荡荡的中年男人猛地抬起头,他脸颊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声音嘶哑如同破损的风箱:“困难?”
“老子现在最大的困难就是看着我的老婆每天给人洗衣服洗到双手溃烂,就为了给孩子买点像样的食物!”
“而我,一个在战壕里待了四年的老兵,连份看门的活儿都找不到!”
“他们说我……不体面!”
他挥舞着那截空袖管,声音里充满了屈辱和愤怒。
“这就是祖国对我们这些英雄们的回报吗?”
他的话像打开了闸门,压抑的倾诉欲瞬间爆发。
“我懂!我懂!”
另一个身材矮壮、脖子粗红的男人激动地站起来,“我在非洲殖民地丢了两个脚趾,现在走路还有点跛。”
“我去码头找活干,工头当着所有人的面嘲笑我是‘瘸腿的火烈鸟’!”
“他们宁可要那些没摸过枪的嫩小子,也不要我们这些为他们打过仗的残废!”
“还有那些抚恤金!”
角落里一个声音喊道,带着哭腔,“说好的抚恤金在哪里?”
“层层克扣,拖了又拖!”
“我母亲病重在床,连买药的钱都凑不齐!”
诉苦声、抱怨声、愤怒的控诉声此起彼伏,地下室里的温度仿佛在升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即将失控的悲愤。
恩斯特在一旁听着,拳头紧握,脸上因激动而泛红,几乎要忍不住站起来高呼口号,却被瓦尔特用眼神死死按住。
奥托则更加警惕地扫视着全场,他注意到有几个后来入场、穿着体面些的男人,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冷笑,正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林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只有深切的专注。
他等最初的宣泄浪潮稍稍平复,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奇异地安抚了躁动的情绪:
“这位先生,”他看向那个失去手臂的中年人,“您和您的夫人,用双手和残躯支撑着家庭,这份坚韧,比任何完好无损却逃避责任的人,都更配得上‘体面’二字。”
他的话语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基于事实的尊重。
他转向那个矮壮的男人:“您失去的脚趾,是为帝国在海外‘开拓’时留下的印记。”
“如今,‘开拓’的成果归于谁?”
“而留下的伤痛和嘲笑,却要您独自承担。”
“这公平吗?”
他又看向那个为抚恤金哭泣的人:“承诺的抚恤金无法兑现,这不是您的过错,这是一个系统性的、对承诺的背叛。”
“他们背叛了你们在战场上对他们寄予的信任。”
林没有空洞地安慰。
他只是将个人的痛苦与更宏大的、结构性的不公联系起来,让每个人明白自己的遭遇不再是孤立的悲剧。
这种视角,让许多愤怒的眼神中,开始掺杂了思考。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质地尚可的深色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站了起来,他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讽笑容。
“说得真是感人啊,冯·俾斯麦……先生?”
他故意在姓氏上停顿,带着轻蔑,“听了这么多悲惨的故事,那么请问,您这位看起来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年轻学者,您那套‘理性的道路’,具体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是能立刻变出工作,还是能凭空变出抚恤金?”
他环顾四周,声音提高,“还是说,您只是在这里用漂亮话煽动情绪,最终目的不过是像某些人一样,把他们骗上街头,去当你们政治斗争的炮灰?”
这话极其恶毒,直接将林定位成一个居心叵测的煽动者。
奥托和几个工人立刻绷紧了身体,目光锐利地盯住那个男人。
恩斯特几乎要跳起来反驳,场内刚刚平复一些的气氛瞬间再次紧张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身上,看他如何应对这赤裸裸的挑衅。
林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或被激怒的迹象。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
“这位先生问了一个很好的问题。”
林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地下室,“他问我,能给你们带来什么。”
“我的回答是:我无法带来任何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挑衅者一愣,也让在场许多退伍兵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无法变出工作,因为工作岗位掌握在工厂主和容克地主手里;”
“我无法变出抚恤金,因为钱袋子掌握在政府和银行家手里。”
林坦然承认,随即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但是,我们在这里,不正是在探讨如何‘争取’到这些本应属于我们的东西吗?”
他向前一步,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回那个挑衅者身上:“您提到了‘炮灰’。”
“我想请问,在座的诸位,难道还没有做够炮灰吗?”
“在战场上,被当作争夺殖民地和市场利益的炮灰;”
“回到家乡,又被当作维持一个腐朽社会秩序的、沉默的炮灰!”
“我们现在要做的,正是要摆脱这种命运!”
他的声音陡然提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理性的道路’,不是空谈,而是认识到,个体的力量在庞大的机器面前微不足道。”
“但当我们组织起来,当我们用同一个声音说话,当我们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意识到,我们的愤怒和诉求不再是一盘散沙,而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时——”
“工作机会、合理的抚恤、做人的尊严,这些才有可能被争取到!”
他盯着那个脸色开始难看的挑衅者:“至于您怀疑我的目的,很简单。”
“我站在这里,是因为我相信,这些为国家流血流汗的人,理应得到更好的对待,理应有机会掌握自己的命运。”
“他们不应该是在绝望中沉沦,或者被某些势力——”
“比如,正在街头招募打手去镇压自己同胞的自由军团——再次利用,成为他们争夺权力的工具!”
“自由军团”这个名字被点出,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巨石。
场内一片哗然,许多退伍士兵看向那个挑衅者的眼神立刻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那人脸色铁青,在奥托和他同伴无声的逼视下,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再说什么,悻悻地坐了回去。
交锋以林的完胜告终。
他不仅化解了挑衅,更借此机会清晰地阐述了组织的必要性和目标,并将矛头直指真正的潜在敌人。
场内安静下来,一种新的、更加凝聚的气氛在弥漫。
所有人都看着林,等待着他下一步。
林却在这时,将目光投向了会场后方,那个一直沉默的阴影角落。
“诸位,”他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空口无凭。”
“理论的正确与否,需要事实的检验。”
“今晚,我们很荣幸,有一位大家都可能听说过,或许有些人还曾在他麾下服役的长官,也来到了这里。”
他伸出手,指向后方:“让我们欢迎,前帝国陆军少校,汉斯·迈尔先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转向了那个角落。
迈尔少校显然没料到林会在此刻直接点出他。
在煤油灯跳跃的光线下,他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地、坚定地,站了起来。
他那挺拔的身姿,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他没有立刻走向前方,而是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看了林一眼,那眼神里有审视,有意外,也有一丝被推向前台的决然。
他知道,林将最重的砝码,压在了他的身上。而他,已经无法,也不再想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