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迁的撕扯感远超以往任何一次。这并非平稳的空间转换,更像是在一头狂暴巨兽的食道中被疯狂挤压、拖拽。构成“帷幕之间”平台的金属发出濒临解体的哀鸣,最终在一阵刺目的能量闪光中彻底湮灭,只余下苏晚晴和状态诡异的林墨,被狠狠“吐”出了跃迁通道。
没有坚实的落脚点。
他们漂浮着。
置身于一片……无法用言语准确描述的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星辰日月,甚至没有“虚空”的概念。视野所及,是一片不断变幻、流淌的淡紫色背景,如同某种活着的、缓慢呼吸的基底。在这片基底之上,悬浮着无数大小不一、不断生成又湮灭的几何结构——完美的球体、无限延伸的直线、自我嵌套的立方体、违背欧几里得几何的克莱因瓶轮廓……它们并非实体,更像是概念的短暂具象化,如同宇宙底层数学规律的随机显影。
能量场……不存在。或者说,这里的能量呈现出一种绝对的“惰性”,无法被汲取,无法被引导,仿佛一切活跃的物理过程在这里都被强制“冻结”。
信息层面,更是一片绝对的“空白”。不是死寂,而是连“无”这个概念都显得多余的彻底空无。苏晚晴尝试调动“摇篮”权限,却感觉自己的意念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她与林墨之间的共生连接,在这里也变得极其微弱、飘忽,仿佛随时会断线。
这里,就是守墓人推测的“盲点”?那个概率低于万分之一的避难所?
它确实感觉不到任何“观察者之眼”的注视,那种如芒在背的冰冷窥伺感消失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本质的……被排斥感。仿佛他们这两个“存在”,对于这片空间而言,是格格不入的“杂质”。
“林墨?”苏晚晴稳住身形,看向身旁的同伴。他依旧悬浮在那里,掌心的奇点已经消失,但那双纯黑与纯白的重瞳依旧,只是其中的光芒不再像之前那般炽盛逼人,反而内敛了许多,仿佛在适应,或者说在……解析着这片诡异的空间。
他缓缓转动头颅,重瞳扫视着周围那些生灭不定的几何结构。
“坐标确认。‘守墓人’推测区域,边缘缓冲带。” 他的声音依旧缺乏人类情感,但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威严,多了一丝……计算中的凝重。
“环境参数异常。物理常数呈现局部混沌态。信息熵……无法定义。规则稳定性……趋近于零。”
他抬起手,指向不远处一个刚刚生成的、完美到令人心悸的二十面体。那二十面体在他指向的瞬间,仿佛受到了某种干扰,表面泛起细微的涟漪,随即毫无征兆地坍缩成了一个无限小的点,然后消失不见。
“我们的‘存在’本身,正在扰动这片区域的‘概率场’。” 他陈述着观测结果,“扰动幅度随停留时间递增。扰动达到一定阈值,可能引发……‘概率风暴’或……‘存在性抹除’。”
苏晚晴心中一凛。这里并非安全的港湾,而是一片更加危险的不确定性的海洋!他们不能久留!
“能找到相对稳定的区域吗?或者离开这里的方法?”她急切地问。
林墨(或者说主导意识)沉默了片刻,重瞳中的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他似乎在调动所有整合来的“观察者”架构知识,以及自身作为“记录单元”的本质,全力计算着。
“基于现有数据模型推演……稳定区域存在的概率……低于百万分之一。且坐标瞬息万变,无法锁定。”
“离开路径……理论上存在无数条,但每一条路径的稳定性及终点坐标,均处于绝对概率云状态。安全脱离概率……无法计算,趋近于零。”
又一个死胡同?!
难道他们千辛万苦,甚至付出了“帷幕之间”毁灭的代价,最终只是从一个显性的陷阱,跳入了一个更加诡异的、由纯粹概率构成的绝地?
就在这时,林墨的身体猛地一震!他右眼的纯白光芒骤然减弱,左眼的纯黑则如同潮水般汹涌了一下!他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属于“林墨”本人的痛苦神色,但很快又被那非人的淡漠压制下去。
“警告:本体意识出现苏醒迹象。逻辑核心与情感记忆模块产生冲突。‘秩序烙印’与‘记录单元’本质出现排异反应。” 他捂住胸口,那里,纯黑奇点与纯白光斑的力量似乎正在激烈对抗。
苏晚晴看得心惊肉跳。她知道,这种诡异的“融合”或“附身”状态绝不稳定,林墨本人的意识正在挣扎,而强行维持这种状态,对他自身的伤害是毁灭性的。
必须尽快找到出路,让他摆脱这种状态!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依赖林墨那不确定的权限,而是将自己的变量特质感知提升到极限,尝试去感受这片概率空间的“流动”。
起初,只有一片混沌。但渐渐地,当她放弃了对“确定性”的追寻,转而拥抱这种“不确定性”本身时,她模糊地捕捉到了一些东西——
不是路径,不是坐标,而是一种……倾向。
这片空间并非完全无序,它似乎存在着某种极其微弱的、整体性的“流动方向”,就像混乱分子运动背后的热力学箭头。所有的概率坍缩与生成,似乎都在隐隐指向某个……“低概率”的汇聚点?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既然这里是概率的阴影,既然稳定是奢望,那么……主动拥抱最极端的不确定性呢?不再寻找生路,而是去寻找那个所有可能性中,最不可能发生的那个“点”?
“林墨!”她通过微弱的连接传递意念,“不要计算稳定!计算……最不稳定的方向!计算那个所有概率模型都指向的……概率的奇点!”
林墨的重瞳猛地定格在她身上,数据流出现了瞬间的停滞。这个指令违背了他基于“观察者”规则构建的逻辑核心。观察者追求的是确定性,是规律,是剔除变量。
但苏晚晴的变量特质,本身就是对“确定性”的最大挑战。
短暂的冲突后,他眼中那属于“秩序”的纯白光芒再次剧烈闪烁,似乎在进行着极其艰难的逻辑重构。最终,他缓缓抬起了手,不再是之前那种掌控规则的姿态,而是带着一种……探索未知的迟疑,指向了淡紫色背景中,一个看似与其他地方毫无区别的区域。
“逻辑重构完毕。目标锁定:最大概率流汇聚之‘不可能性’奇点。”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波动,“警告:该区域存在性概率低于十的负三十次方。进入后果……无法建模,超越所有已知规则范畴。”
十的负三十次方!那是一个在物理意义上几乎等同于“绝对不可能”的概率!
但这也是他们唯一一个具有“方向”的选项!
苏晚晴看着林墨那双挣扎着重瞳,看着他体内两股力量对抗带来的痛苦,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就去那里!”
她主动伸出手,抓住了林墨的手臂。这一次,不是被他牵引,而是带着他,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个代表着“绝对不可能”的概率奇点!
在接触到那片区域的瞬间,没有撞击,没有光芒。
只有一种……所有感知被瞬间剥夺的极致虚无。
仿佛他们 themselves,在这一刻,也化为了那无限接近于零的概率的一部分。
是湮灭?
还是……通往连“观察者”都无法预料的……真正的未知?
答案,隐藏在概率的阴影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