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福来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外传来夜猫子的叫声,他想起周桂花那天泼面时的样子,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面汤。
“她不该这样的。”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她是个好老师,是个好姑娘。”
林福来从床头摸出那个发黄的笔记本,借着光写道:“桂花只是被吴老虎蒙蔽了,她需要有人把她拉回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毁掉自己。”
第二天一早,林福来去了王富贵的小卖部。他从口袋里掏出钱,一张一张地数着。红糖要三块五,罐头要两块八一瓶。这些钱是他的零花钱。
“女孩子心情不好,吃点甜的会好一些。”他这样告诉自己。
周末下午,林福来提着东西敲响了周家的门。
“是福来啊,快进来坐。”周母迎了出来,“怎么还买东西,太客气了。”
周父正在院子里看《人民日报》,见林福来来了,放下报纸:“福来啊,听说你在厂里干得不错,虎子都夸你脑子活。”
“没有没有。”林福来把东西放在桌上,“叔,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您聊聊桂花的事。”
周父手里的茶杯停在半空。
“她怎么了?”
“叔,您别误会。”林福来急忙解释,“我就是觉得桂花老师最近心情不太好,上课也总是走神。我……我有点担心她。”
周母叹了口气:“她心情不好,我们知道。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饭也不好好吃。”
“我知道,是因为吴老虎的事。”林福来终于说出了口,声音有些颤抖,“叔,我觉得吴老虎那个人,不适合桂花老师。村里现在传的那些话……对桂花老师的名声也不好。您是长辈,是不是该劝劝她?”
周父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年轻人,眼神变得复杂。
就在这时,院门响了。
周桂花从学校回来了,她刚走进院子,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的林福来,看到了桌上那包红糖和两瓶罐头,再看看父母凝重的表情。
她瞬间就明白了。
一股被背叛、被当成小孩子管教的羞辱感,像岩浆一样从心底爆发出来。
“林福来。”她的声音冷得像冬天的河水。
林福来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桂花……”
“谁让你来的?”周桂花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谁给你的资格,跑到我家来,对我父母,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我……我是担心你……”
“担心我?”周桂花笑了,那笑声充满了嘲讽,“你担心我什么?担心我嫁不出去,最后只能便宜了你这种癞蛤蟆?”
“桂花!怎么说话呢!”周父喝了一声。
“爸!您别管!”周桂花转过头,指着林福来,“我今天就要把话说清楚!”
她走到桌边,拿起那包林福来精心挑选的红糖。包装纸在阳光下闪着光,上面还印着“上海牌”三个字。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她举着那包红糖,“你以为送包破红糖,说几句关心我的话,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
周桂花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到院门口,将那包未开封的红糖,狠狠地扔进了门外肮脏的排水沟里。
红糖在污水中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很快就被黑乎乎的水淹没了。
“我告诉你,”她指着那包在污水里慢慢下沉的红糖,“你在我眼里,就跟这包糖一样。我,周桂花,就是饿死,渴死,也绝不会碰一下!”
林福来看着那包红糖在污水里翻滚,就像看着自己的心被人踩在脚下。
“还有,”周桂花转过身,逼视着他,“收起你那副可怜巴巴的‘好心’。我周桂花的事,轮不到你管。吴老虎的事,更轮不到你管!你与其有工夫担心别人,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院子里剩下三个人,谁也不敢说话。
周父看了看门外那摊污水,又看了看面无人色的林福来,叹了口气:“福来,你……你先回去吧。”
林福来像游魂一样走出了周家院门。
那天晚上,林福来没有吃饭。
窗外又传来夜猫子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