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底部的空气像是凝固了,又像是烧开了的水,无声地沸腾着。赤色石柱黯淡下去,像条被打断了脊梁的毒蛇,趴窝在那里哼哼。可另外那六根柱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了。
橙、黄、绿、青、蓝、紫(之前感觉缺的紫色,此刻也在最后一根石柱上幽幽亮起)——六色光芒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跟吃了药似的猛地窜高,光芒扭曲交织,照得整个祭坛底部光怪陆离,活像打翻了染缸。那股子混乱的能量场更沉了,压得人喘气都费劲,心口像是塞了团湿棉花,又闷又慌。
祭坛中心,黑色石板上方那个盘坐的能量虚影,这会儿也不装深沉了。它剧烈地扭曲、膨胀,发出一种直钻脑仁儿的、尖利又模糊的嘶鸣,说像人话不是人话,说像兽吼不是兽吼,听着就让人心烦意乱,脑子里跟有一万只苍蝇在飞。
“我……我咋这么想哭呢……”王凯旋站在靠下的环形平台上,突然没来由地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想起我小时候偷邻居家枣,被我妈揍得满院子跑……还有我那条养了没几天就死了的土狗……”
旁边的胡八一也是脸色发白,死死咬着牙关,拳头攥得咯吱响。他眼前又开始闪过战场上的碎片,牺牲战友年轻的脸,指挥官声嘶力竭的呼喊,还有自己内心深处那份一直没能放下、沉甸甸的愧疚和责任,像山一样压过来。他猛地晃了晃脑袋,低吼道:“胖子!稳住!是这鬼地方搞的鬼!别被它带了节奏!”
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张起灵,眉头也微微蹙起,握着黑金古刀的手更紧了些,似乎也在抵抗着某种无形的影响。
高台上,那几个蒙面骑手情况更糟。有两个已经抱着头跪在了地上,身体剧烈颤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端恐怖的东西。连那个首领,也是呼吸粗重,眼神挣扎,显然也在全力对抗这股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
这轮回祭坛,被打断了一个“情绪”源头,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像是被激怒了,变本加厉地催动起剩下的六种力量,要将所有人的心神都拖入各自最脆弱、最不愿面对的情绪深渊!
沈惊鸿站在祭坛底部,首当其冲。六种色彩斑斓、却代表着不同极端情绪的能量,如同六条无形的毒蛇,缠绕上来,疯狂地想要钻入他的意识。
怒、忧、思、悲、恐、惊……种种负面情绪被千百倍地放大,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心防。他甚至能“看”到那些能量具现出的幻象——胡八一等人惨死的画面再次浮现,雪莉杨持刀刺来的动作变得更加清晰,甚至还夹杂了一些更久远的、属于这具身体原主或者更古老血脉记忆中的恐惧和愤怒……
但他那双刚刚动用过“破妄之瞳”的眼睛,虽然已经恢复正常,却似乎留下了一丝余韵,对这类精神干扰的抵抗力大大增强。加上体内那股中正平和的洪荒之力自行护主,如同礁石般屹立在意识海中,任凭情绪浪潮如何拍打,始终坚守着一片清明。
他眼神冰冷,扫过那六根光芒大盛的石柱。必须尽快打断它们!否则,胡八一他们恐怕撑不了多久!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那根刚刚亮起的、散发着幽幽紫光的石柱上。这根柱子给他的感觉最隐晦,但也最危险,它代表的似乎是……“惊”,一种更深层次的、源于未知和诡奇的心神动荡。
就它了!
沈惊鸿脚下发力,身形再次窜出,直奔那根紫色石柱!
然而,这一次,祭坛似乎学乖了。
他刚一动,另外五根石柱(橙、黄、绿、青、蓝)光芒骤然大放!五道颜色各异、代表着“怒”、“忧”、“思”、“悲”、“恐”的能量光束,并非直接攻击他,而是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在他前方交织、盘旋,瞬间构成了一个五彩斑斓、不断变幻的诡异力场!
这力场没有直接的杀伤力,却散发着极其强烈的情绪干扰。一踏入其中,沈惊鸿就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像是同时被塞进了愤怒的战场、哀伤的灵堂、忧思的书房、恐惧的深渊……无数种极端情绪如同钢针,狠狠扎向他的意识!
他的动作猛地一滞,眼前景象开始扭曲模糊,体内力量的运转也出现了一丝晦涩。
“惊鸿!”胡八一见状大急,想冲下去帮忙,可他自己也被那股无处不在的悲恸和愧疚情绪影响着,脚步虚浮,差点从石阶上栽下去。
王凯旋更是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呜呜地哭:“别打了……咱回家吧……我想回家……”
就在沈惊鸿心神摇曳,即将被那五彩力场吞没的瞬间——
他怀里的那样东西,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悸动!
不是金色圣果,而是……那面安力满给的,能够预示未来的古朴铜镜!
一股冰凉的、带着某种洞悉和警示意味的奇异波动,从铜镜中传出,瞬间流遍沈惊鸿全身!
这股冰凉的气息,与他体内温热的洪荒之力非但没有冲突,反而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化作一种更加玄奥的力量,直冲他的双目!
沈惊鸿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仿佛被水洗过一般,骤然变得清晰无比!那五彩斑斓的情绪力场,在他眼中不再是混乱的能量团,而是显露出无数条细微的、代表着不同情绪能量流转的“丝线”!
这些“丝线”相互缠绕、节点密布,构成了这个干扰力场的核心。
而在无数“丝线”的源头,他清晰地“看”到,有五条最粗壮、颜色最纯粹的能量通道,分别连接着那五根石柱!
原来如此!
这干扰力场并非无懈可击,它的力量源泉,依旧来自那五根石柱!只要斩断这些能量输送的通道,力场不攻自破!
沈惊鸿精神大振,压下翻涌的气血,麒麟剑再次发出清越的嗡鸣!
他不再试图硬闯那五彩力场,而是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绕着力场边缘疾走,目光如电,死死锁定那五条连接石柱的粗大能量通道!
找到了!
在力场侧面一个相对薄弱的区域,五条能量通道恰好有一个交汇点!
就是这里!
沈惊鸿身形一顿,腰腹发力,整个人如同蓄满力的强弓,麒麟剑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剑尖凝聚起一点极度压缩的青黑色寒芒,并非斩向力场,而是精准无比地刺向了那个五色能量交汇的节点!
噗嗤!
一声轻响,如同刺破了一个巨大的、装满负面情绪的脓包!
五彩力场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颜色迅速变得黯淡、混杂!那五条粗大的能量通道应声而断!
力场,破了!
沈惊鸿没有丝毫停顿,身形化作一道残影,瞬间穿越了力场消散的区域,直扑那根最后的、散发着幽幽紫光的石柱!
紫色石柱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光芒疯狂闪烁,试图凝聚最后的力量进行反击,一股令人心神不宁、仿佛源于生命本能的惊悸感弥漫开来……
但,已经晚了。
沈惊鸿的剑,比它的光芒更快!
一道冰冷的剑弧,如同死神的镰刀,划过了紫色石柱的基座——那里,正是能量汇聚的核心所在!
咔嚓!
一声清晰的、如同琉璃破碎的声响。
紫色石柱上的光芒如同被掐断了电源,骤然熄灭。柱体表面,甚至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
整个祭坛,猛地一震!
剩下的五根石柱(橙、黄、绿、青、蓝)光芒也随之一暗,变得明灭不定,仿佛失去了主心骨。
祭坛中心,那个盘坐的能量虚影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不甘和怨毒的尖啸,形体开始剧烈波动,变得模糊不清,似乎随时可能消散。
笼罩整个空间的庞大能量场和那无孔不入的情绪干扰,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
胡八一、王凯旋等人顿时感觉浑身一轻,那股压在心口的巨石和搅乱心神的杂念消失了大半,虽然依旧疲惫,但神智恢复了清明。
“结……结束了?”王凯旋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和鼻涕,茫然地抬头。
胡八一长长舒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高台上的骑手们也陆续缓过神来,看着祭坛底部那个持剑而立的挺拔身影,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沈惊鸿站在原地,微微喘息。连续斩断两根石柱的能量核心,对他的消耗极大。但他知道,事情还没完。
他抬起头,看向祭坛中心那个即将消散的能量虚影,又看了看另外五根虽然光芒黯淡却依旧存在的石柱,以及脚下这块刻着巨大轮回图案的黑色石板。
这轮回宗的秘密,恐怕远不止于此。
这祭坛,真的就这么被破掉了吗?
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