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健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里。
他如同一头潜行的掠食者，没有发出一丝声息，无声无息地缀上了那个携带U盘、步履匆匆的设计师。
林岚则返回了指挥中心。
她面前的光幕上，数据流如倾泻的瀑涌，狂乱垂落。
她没有追踪那个物理意义上的U盘。
她要做的，是编织一张网。
一张由海量虚假数据、废弃概念稿、误导性方案和半成品模型，交错构成的，庞大无比的数字迷宫。
任何试图从外部窥探的视线，都将被这座迷宫捕获，在无穷无尽的死循环里，耗尽最后一丝算力。
接下来的几天，【山海幻境】风平浪静。
王海林送出的那枚U盘，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高健的追踪线索，在目标进入cbd一栋看似寻常的科技公司后，便彻底中断。
那家公司的一切都无懈可击，业务、流水、人员，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
但江辰并不着急。
他要钓的，从来不是一条鱼。
他要看清的，是这张覆盖了整片海洋的，渔网。
然而，理事会的雷霆之击，比他预想中来得更快，更暴烈。
这一天，【山海幻境】的核心引擎，“都广之野”，这个未来承载着整个山海宇宙虚拟拍摄脉搏的心脏，毫无征兆地，停摆了。
“江导！出大事了！”
项目总工程师，一个头发被汗水浸透的中年男人，几乎是撞碎了江辰办公室的门冲进来。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形。
“设备！核心设备！断了！”
一份文件被他用尽全力拍在桌上，纸张的边缘都在颤抖。
那是一份由供应商单方面发出的，冰冷的合同终止函。
几乎就在同一秒，林岚推门而入。
她的步伐依旧冷静平稳，可递来的平板电脑屏幕上，那些奔流的数据却散发着末日将至的寒意。
“‘巅峰图形’公司，单方面宣布，终止向我们供应Gtx-titan Venti系列定制图形处理器。”
“理由是，公司内部战略调整。”
“都广之野”的虚拟拍摄系统，其灵魂，其心脏，就是这批由江辰不惜代价定制的高性能图形处理器。
它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将冰冷的动作捕捉数据，实时渲染成一个呼吸着的、有温度的神话世界。
没有它们，整个“都广之野”，就是一堆由钢铁与线路构成的，昂贵、冰冷、毫无生气的坟墓。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滞了。
“战略调整？”
江辰拾起那份终止函，指尖传来的轻微声响，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在我们付清全款，只待发货的这个时间点？”
“这不是商业违约。”林岚的指尖在平板上划过，一份新的报告弹出，字字诛心。
“三小时前，‘巅峰图形’的母公司，被一家名为‘晨星科技’的海外资本全资收购。”
“整个收购流程，快到违反商业逻辑。”
林-岚的声线没有一丝波动，却让听者遍体生寒。
“晨星科技……我们的情报权限只能追溯到这里。但它的背后，站着环球资本理事会的影子。”
图穷匕见。
不，这不是图穷匕见。
这是对方，直接掀翻了棋盘。
他们放弃了之前所有偷鸡摸狗的人才渗透和情报窃取。
他们动用了最蛮横、最不讲道理的资本力量，从这条庞大文化产业链的最顶端、最无法替代的技术源头，发动了一次堪称完美的，锁喉。
他们不要你的创意了。
他们要你这个创意，连同你的梦想，一起，胎死腹中。
消息在核心技术团队中引爆，刚刚因理想而凝聚的冲天士气，瞬间被击得粉碎。
临时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沉重而绝望的呼吸声。
“完了……”
一个负责渲染架构的青年专家，双眼失神地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Gtx-titan Venti，是这个星球上，目前唯一能满足我们实时渲染精度要求的民用级处理器。它的底层架构是十几项专利壁垒的集合体，是技术上的绝对垄断！根本不存在替代品！”
他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割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
“没有这颗‘心脏’……我们构想的一切，烛龙，精卫，所有的一切……都会变成一个笑话！”
“最终的画面效果，甚至比不过市面上最廉价的垃圾手游！”
“难道……我们真的只能……向他们低头？”
绝望，如最恶毒的瘟疫，在这些龙国最顶尖的大脑中疯狂蔓延。
江辰始终没有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听着。
听着所有的沮丧，所有的抱怨，所有的动摇。
直到会议室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才缓缓站起身。
“所以，他们用一块芯片，卡住了我们的脖子。”
他的声音很轻。
却让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进每个人的耳膜。
“他们以为，没有了他们的铁疙瘩，我们的神明，就无法从历史长河中归来。”
“他们以为，掐断了硬件的供应，就能掐死，我们用梦想点燃的火。”
江辰环视众人，看着那一双双被现实击碎后，黯淡无光的眼睛。
“我们，不缺钱。”
“我们，更不缺，老祖宗留下的，伟大的创意。”
他一字一顿，声音斩钉截铁。
“我们唯一不能缺的，是志气！”
他猛然抬高了音量。
“他们不给，是吗？”
“那好！”
江辰的手，重重地按在了冰冷的会议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我们，自己造！”
自己造？！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创世的惊雷，在死寂的会议室里轰然炸响！
所有人都懵了，他们震惊地看着江辰，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那不是螺丝！不是钢板！
那是集合了人类当代微电子技术最顶尖智慧的结晶！是需要几代人技术积累和天文数字研发投入才能堆出来的，现代工业科技的王冠！
怎么造？
拿什么造？用手搓吗？！
面对所有人的错愕和不信，江辰没有再解释一句。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将所有的质疑与喧嚣，隔绝在外。
【国家名片系统】
他的意识，沉入那片浩瀚的星海。
积攒的海量影响力点数，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烧起来，化作推动文明的力量！
他启动了那个几乎不动用的终极功能。
【文明推演】
【推演目标：寻找龙国境内，可用于替代‘Gtx-titan Venti’的，现有技术方案。】
【推演开始……】
【权限确认：‘清除计划’总指挥。】
【正在拆解目标‘Gtx-titan Venti’底层技术架构……】
【正在检索龙国所有已登记、未公开、已封存的技术数据库……】
【正在进行军用技术民用化风险与效能评估……】
【正在匹配‘山海经宇宙’项目最终算力需求……】
系统界面上，不再是简单的字符流。
而是无数文明的兴衰剪影，无数科技树的分支与坍塌，以超越光速的姿态，在江辰的意识中奔流、碰撞、湮灭、重组！
几分钟后。
所有的幻象，归于一点。
一个从未在任何公开资料中出现过，甚至连番号都透着无上威严的代号，浮现在江辰眼前。
【北斗七星·天枢】
下面，跟着一行烙印着铁与血的小字。
【第二炮兵部队，战术弹道轨迹演算及多维战场环境实时模拟，专用图形处理单元。】
就是它了。
江辰睁开眼，没有丝毫犹豫，拿起了桌上那部象征着最高权限的，红色加密电话。
电话那头，【中山装】只听了三句话，便洞悉了所有。
没有问任何原因，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只有一句，重于泰山的回应。
“一小时后，去‘昆仑’基地的停机坪。有人，接你。”
……
一架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的武装直升机，载着江辰和林岚，降落在一个比【山海幻境】戒备森严百倍的，地下钢铁堡垒。
一个穿着白色无菌研究服，头发花白，但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接待了他们。
“听说，你们想用我们的‘天枢’……去做动画？”
老者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研究国之重器的人，看待娱乐产品时，天然的审视与古怪。
江辰没有多言。
他只是让林岚，连接了投影。
屏幕亮起。
依旧是那短短三十秒的，《精卫》。
那只，宁可以血肉之躯冲向巨浪，也绝不认输的，小小的飞鸟。
整个绝密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许久，老者那锐利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我明白了。”
他看向江辰，目光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
“这不是动画。”
“这是，在为我们这个文明，做一次精神上的，数字化模拟。”
他豁然转身，带着江辰和林岚，走进了一间布满服务器，闪烁着幽绿色指示灯的核心机房。
他指着其中一个正在发出低沉嗡鸣的机柜。
“‘巅峰图形’的芯片，说到底，它处理的是‘像素’。它的目标，是复现一张尽可能真实的照片。”
他伸出布满褶皱的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机柜外壳，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子。
“而我们的‘天枢’，从诞生之日起，就只有一个目标。”
“预言。”
“它处理的，是‘可能性’。”
“风速，湿度，弹道偏转，电磁干扰……它要在亿万种可能中，计算出一场战争的结局。”
老者回过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股足以让所有宵小之辈胆寒的，绝对自信。
“你们想要的，我们有。”
“而且，比你们想要的，更好。”
危机，在这一刻，不仅被彻底解除。
甚至，变成了一次匪夷所思的，降维打击式的技术飞跃。
当晚，江辰站在“都广之野”空旷的场地上。
他看着工人们，小心翼翼地，开始安装那些闪烁着军绿色幽光，仿佛还带着沙场铁血气息的，崭新的“天枢”芯片。
环球资本理事会，想用技术封锁，对他进行一次降维打击。
却做梦也想不到。
他们亲手，将一把更高维度的，真正意义上的国之利器，递到了江辰的手上。
他们的武器，成了他的盾。
江辰的脑海中，一个疯狂的计划，悄然成型。
现在。
这面盾，是时候，变成一把，刺穿敌人心脏的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