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腊月，寒风像刀子似的刮过冻土，卷起的雪沫子打在人脸上生疼。陈默蹲在临时搭起的铁匠棚里，盯着土高炉里泛着红光的铁块，眉头拧成了疙瘩。铁匠棚是用黄泥和茅草糊的，四处漏风，他裹紧了身上打满补丁的棉袄，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冷空气中。
“东家，这铁水温度还是上不去！”赵铁柱赤着胳膊，抡着三十斤重的铁锤猛砸铁砧，火星溅在他满是伤疤的胳膊上，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铁砧上的铁块已经烧得通红，可任凭他怎么砸，就是没法锻打出陈默要的无缝钢管形状——那是蒸汽机汽缸的核心部件，差一分一毫都不行。
陈默站起身，踢开脚边的碎铁屑，走到高炉边探头往里看。炉膛里的炭火噼啪作响，可火焰是橘红色的，明显温度不够。“煤不行。”他低声道，“普通烟煤燃烧效率太低，得用焦炭。可咱们现在没焦炭窑，只能想别的法子。”
旁边蹲着的老猎户张叔磕了磕烟袋锅，烟灰落在雪地上，烫出个小黑点。“东家，老辈人烧陶时，用芦苇灰拌黄泥封窑，说是能让火更旺。”他眯着眼睛回忆，“去年俺烧过冬的陶罐，用了这法子，罐壁都烧出亮闪闪的釉子，硬得很。”
陈默眼睛一亮。他记得《天工开物》里提过，芦苇灰含硅量高，高温下能形成玻璃质釉层，密封性极好。“对！就用这个！”他拽过赵铁柱，“铁柱，带几个后生去河边砍芦苇，越多越好！张叔，你领人去挖黄泥，要那种攥在手里能成团的！”
“得嘞！”赵铁柱扔下铁锤，抹了把脸上的汗，冻得通红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笑，“俺这就去！保证砍回来的芦苇够烧三个月！”
苏婉儿这时端着个粗瓷碗走来，碗里是热腾腾的姜汤，还飘着几片姜芽。“先暖暖身子。”她把碗递给陈默，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忍不住皱了皱眉，“你都在这儿守了两天了，再不歇歇，身子该垮了。”
陈默接过碗喝了一大口，姜汤辣得他喉咙发烫，却让冻僵的身子暖和了不少。“歇不得。”他望着高炉，眼神亮得很，“这蒸汽机要是成了，咱们就能抽水浇田、带动锻锤，北疆的日子就能好过点。”他转头看向苏婉儿，她的鼻尖冻得通红，头发上还沾着雪沫子，“你怎么来了？外面冷，回屋去。”
“我来给你们送点吃的。”苏婉儿放下手里的布包，里面是几个掺了粗粮的窝头，“妇人们在屋里搓草绳，说要给蒸汽机做保温层。”她看着铁匠棚里忙碌的身影，轻声道，“大家都盼着这铁家伙能成呢。”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屯子都动员了起来。后生们扛着芦苇回来，女人们坐在雪地里捶打芦苇，把苇杆捶成绒絮；男人们和着黄泥，把芦苇灰按比例掺进去，调成糊状。陈默则蹲在图纸前，用炭笔修改汽缸的密封结构，把原来的金属接缝改成了芦苇灰黄泥层，打算靠釉质层密封蒸汽。
子夜时分，铁匠棚里灯火通明。改良后的蒸汽机被架在临时搭起的木架上，汽缸外层裹着厚厚的草绳，活塞连杆连接着一个木制齿轮。陈默亲自给锅炉添煤，赵铁柱蹲在一旁，手里攥着引火折子，手心全是汗。
“都退后点！”陈默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两步，连呼吸都屏住了。他转动阀门，锅炉里的蒸汽“嘶嘶”地冲进汽缸，活塞猛地向上一顶，接着又“哐当”一声落下。齿轮跟着转动起来，虽然磕磕绊绊，却真的动了！
“转了！转了！”赵铁柱兴奋得把火折子扔到地上，蹦起来老高，“东家，你的铁家伙真转起来了！”
陈默也松了口气，后背的棉袄都被汗湿透了。他刚要说话，突然听到苏婉儿在了望塔上大喊：“陈默！快看西北方！”
众人齐刷刷转头望去，只见月光下的雪原上，黑压压的一片影子正朝屯子移动，绿莹莹的光点在黑暗中闪烁——是狼群！领头的头狼足有半人高，皮毛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离着还有半里地，就能听见它低沉的咆哮声。
“不好！是饿疯了的狼群！”张叔脸色大变，他常年在山里打猎，最清楚狼群的厉害，“看这数量，至少有五十只！”
陈默立刻抄起墙角的燧发枪，枪身是他刚改良的，枪管更长，射程更远。“赵铁柱，去火药库搬硫磺和硝石！张叔，带人防住村口，把拒马桩都立起来！”他一边装填弹药，一边对苏婉儿喊，“你带妇孺去地窖，快！”
苏婉儿却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刀是陈默给她打的，刀刃闪着寒光。“我不走。”她站到陈默身边，眼神比刀还利，“当年我在乱葬岗，靠一把柴刀活了下来。今天有你在，怕什么？”
陈默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心里一热。他把另一把短铳塞到她手里：“瞄准狼的眼睛打，别慌。”
狼群越来越近，腥臊味顺着风飘过来，令人作呕。头狼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狼群像潮水般扑向村口的栅栏。陈默深吸一口气，举起燧发枪，瞄准头狼的胸口扣动了扳机——“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