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山的尘埃,终将落定,如同沸水终会归于平静,只留下灼热的余温。那崩塌倾颓的山体与诡异下降的岩浆湖面,如同大地肌肤之上一道刚刚凝结、却依旧滚烫刺目的巨大伤疤,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几乎撕裂地脉、令风云变色的惊天对抗。李不言孑然独立于这片残破与死寂交织的绝地,素白的衣袂在卷挟着焦糊与硫磺气息的山风中猎猎狂舞,其身形却稳如这历经万古劫难而不倒的山岳根基,透着一股亘古的苍茫与孤寂。
体内气海深处,那缕源自太古火凤最后馈赠的涅盘真意,正发生着玄妙莫测的变化。它不再仅仅是一颗沉睡的金色种子,而是如同拥有了生命的灵藤,正以一种超越凡俗理解的方式,将其纤细而坚韧的根须,悄然探入那浩瀚无垠、代表着绝对终结与虚无的寂灭之力最核心处。它并非要挑战或改变这“寂灭”的本质,那无异于蚍蜉撼树。相反,它像是为这片永恒的冰封绝域,注入了一丝奇异的“韧性”,一种于万物归墟、万法皆空的尽头,暗藏着一线“否极泰来”的微妙平衡法则;一种在绝对的死寂与黑暗深处,不可思议地孕育着一点“新生”星火的玄奥意境。这种变化,潜移默化,润物无声,需以修道者的心神为无垠沃土,以流淌的时光为甘霖清泉,方能慢慢体悟其中蕴含的、关乎生灭轮回的至深道理。
他缓缓抬眸,目光如同两口历经万载风雨冲刷而愈发深邃的古井,波澜不惊地掠过眼前满目疮痍、仿佛被巨神蹂躏过的山谷,最终投向那无垠而高远、蕴含着无限可能与危机的苍穹。识海最深处,那枚承载着“守门人”宿命与力量的苍白光核,正以某种契合天地至理的恒定韵律缓缓旋转,冰冷而清晰地再次传来了下一处“涟漪”的方位指引——南方,距离此地极为遥远。那波动传来的感觉……阴冷刺骨,潮湿粘腻,带着一种仿佛能无视一切防御、渗透骨髓、侵蚀神魂的污浊与堕落感,与之前所遭遇的死寂、僵化、哀怨、混乱、爆裂等特质截然不同,更像是一条潜伏在万年沼泽最深处的、周身布满毒涎的阴湿巨蟒,正散发着令人嵴背发寒、不寒而栗的致命气息。
南方,多是水泽之乡,河网密布,瘴疠横行。这新出现的扭曲之力,其核心特质,莫非与“水”之至阴至柔、“毒”之无孔不入,亦或是某种更为深沉、更为古老的“腐朽”与“堕落”相关?
他并未立刻动身。赤焰山之事,虽表面上已暂告一段落,但那被强行撕开的命运帷幕之后,显露出的却是更多、更庞大、更令人心悸的谜团与阴影。那天外降临的冰冷意志,行走于现实与虚无夹缝中的阴影爪牙,亵渎并扭曲天地法则的诡异造物……火凤残念以自身彻底消散为代价所透露出的零星信息,如同散落在无尽迷雾中的几块拼图碎片,勉强勾勒出一个庞大、隐秘、且充满了纯粹恶意的敌对网络之模糊轮廓。
“守门人”清除这些“碎片”的行为,无疑已经如同将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不仅激起了层层涟漪,更是彻底惊动了潜伏在湖底深处的庞然大物。先前虚空之中的阴险偷袭,广陵城外那悍不畏死的血翼蛊,都再清晰不过地证明了,对方绝非被动挨打、坐以待毙之辈,而是在积极地观察、试探、分析,甚至极有可能,早已在此界布下了更多不为人知、更为凶险致命的棋子与陷阱。
前路,必是荆棘密布,杀机四伏,一步踏错,便可能是万丈深渊。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不仅仅是关于这个敌对网络浮于表面的结构,更要深入其内部,了解它们渗透此界的真正核心目的,摸清它们在此界经营的深度、广度以及那些关键的、支撑其存在的节点。
心念微动,如同最忠诚的伙伴感知到主人的召唤,“浪里飞”自无形的虚空波纹中悄无声息地穿梭而出,带着一丝亲昵的嗡鸣,静静悬停在他身前。小舟周身流转的苍光温顺而内敛,仿佛也知晓前路的艰险。李不言轻轻踏上舟头,青衫微拂,却并未立刻催动其驶向南方那传来阴冷召唤之地,而是驾驭着小舟,悠然调转方向,朝着距离赤焰山最近、也是周边区域三教九流汇聚、消息最为灵通混杂的一处修士聚集地——流火集而去。那里是信息的漩涡,是传闻的温床,或许能从那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市井议论之中,捕捉到一些关于近期各地异常事件的、有价值的蛛丝马迹。
流火集,如同其名,宛如一颗镶嵌在赤焰山脉边缘荒凉戈壁中的跳动火种。它依托于一片难得的、由地下深处暗河滋养出的肥沃绿洲而建。其名源于过往无数岁月里,南北往来的修士常在此交易赤焰山特产的各类火系灵材与珍贵的地火精华。虽名义上始终被称为“集”,但经年累月的发展与扩张,如今已俨然是一座屋舍俨然、街道纵横、拥有相当规模的边陲城镇,成为了这片区域不可或缺的枢纽。
李不言将周身所有非凡气息尽数收敛,如同一个饱经风霜、修为仅仅在筑基期徘徊的普通散修,随着并不算密集的人流,步履从容地漫步走入这看似喧闹的城镇之中。然而,与记忆中以往来时那种热火朝天、充满活力的景象相比,如今的流火集,明显被一层无形却又无比沉重的压抑氛围所笼罩。往日本该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的主干街道,此刻行人虽不算稀少,但大多行色匆匆,面色凝重,彼此间的交谈也刻意压低了声音,眼神游移不定,充满了难以掩饰的警惕与一种深层次的不安。就连空气中常年弥漫的、属于集市特有的烟火气与灵材异香,此刻似乎也掺杂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躁与恐慌,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或者已经发生。
他径直走向位于集市中心区域、那间名声在外的三层酒楼——“百晓阁”。这里是流火集消息流转的核心枢纽之一,龙蛇混杂,亦是各类或真或假的传闻轶事最佳的发酵与传播之地。在二楼寻了一个靠窗的僻静角落安然坐下,随意点了一壶此地特有的、入口灼喉却后劲乏力的“焰心酒”,看似在自斟自饮,目光澹然地眺望着窗外略显萧索的街景,实则其远超金丹修士的庞大灵觉,已如同无数无形无质、却又纤细敏锐至极的神念触须,悄然铺展开来,化作一张笼罩整个大堂的精密大网,无声无息地捕捉、筛选、分析着每一桌、每一个角落传来的所有纷杂议论与灵魂波动。
“……惊天动地的大消息!赤焰山那边,就前几日,可是出了泼天的大事!好家伙,那真是地动山摇,仿佛天都要塌下来!血红色的光芒映透了半边天空,几百里外都看得清清楚楚!我那远房表亲当时就在附近猎杀低阶火蜥,他亲眼所见,信誓旦旦地说,绝对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远古异宝出世,引得好几位隐世不出、修为通天的老怪物在那里大打出手,争夺宝贝,才闹出这般毁天灭地的动静!”一个满脸络腮胡、身材魁梧的大汉唾沫横飞,挥舞着手臂,力图增强自己话语的可信度。
“异宝?王老五,我看你他娘的是不是又喝了哪家黑店兑了水的假酒,开始满嘴跑火车了?”旁边一个精瘦汉子立刻出言反驳,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后怕,“那分明是灾劫!是天降的灾祸!赤沙城知道吗?差点就没了,鸡犬不留!听说是一股子凭空生出的魔火,邪性到了极点!所过之处,管你是什么金石土木,统统烧成灰尽!要不是恰好有一位不知从何处路过的神秘前辈,施展出通天彻地的大神通,力挽狂澜,硬生生将那魔火给平息了下去,这会儿,赤沙城早就变成一片死寂的鬼城了!”
“神秘前辈?这事儿我也听好几个从那边逃过来的人说了!”另一桌一个尖嘴猴腮的修士插嘴道,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据说那位前辈气质超凡脱俗,神通广大,却无人知晓其来历根脚。他自称……自称是‘守门人’!你们说,这名号古怪不古怪?”
“守门人?”一个看似老成持重的修士捋着胡须,眉头紧锁,“这名号陌生得紧,翻遍近千年的修真界典籍轶闻,也从未听说过有哪方大能是以此为号的……不过,能挥手之间,便平息那等足以焚城灭地的恐怖魔火,此人的修为境界,定然是深不可测,恐怕……恐怕比一般的元婴老祖还要厉害几分,绝非我等筑基、金丹小修所能妄加揣度的。”
“唉,如今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太平,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一个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与忧虑响起,“岂止是赤焰山出事?你们难道没听说南边的黑水泽吗?那地方近来也变得邪门得很!原本就终年不散的瘴气,如今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墨汁,而且里面还带着一股子钻心蚀骨的阴寒邪气!这几个月,已经有好几支前去采集阴属性灵草和猎杀水系妖兽的队伍,彻底陷在了里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一位金丹初期的道友不信邪,前去查探,结果呢?至今也是音讯全无,魂灯都差点灭了!”
“何止是黑水泽!”另一个声音带着恐惧接过话头,“西边那片鸟不拉屎、连鬼都不愿意去的葬星戈壁,近来夜晚也闹得越来越凶了!凄厉的鬼哭狼嚎之声彻夜不绝,有几个晚归的商队成员赌咒发誓地说,亲眼看到沙丘里面有苍白色的、模模湖糊、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影子在飘荡,速度奇快无比,追都追不上,吓死个人!”
“还有东边的青木林海!”又一个消息被补充进来,带着惋惜与惊惧,“那里原本是咱们这片区域木系修士的修行福地,灵气充沛,生机盎然。可近来,靠近核心区域的很大一片地方,那些生长了千百年的古木,竟在一夜之间莫名地大片大片枯萎,树叶凋零,树干腐朽,仿佛被什么无形无影的可怕东西,在一瞬间抽干了所有的生命本源!现在啊,根本没人再敢轻易深入那片林海了,生怕步了那些古木的后尘……”
议论声纷纷杂杂,如同无数只嗡嗡作响的苍蝇,充满了对未知的担忧、对现实的猜测与对未来的恐惧。李不言默默听着,面色平静无波,心中却如同有一面清晰的镜湖,将这些听到的地名与识海中隐隐感应的几处微弱“涟漪”一一对应、仔细印证。
黑水泽的阴冷粘稠,葬星戈壁的死寂苍白,青木林海的枯萎衰败……果然,那些来自归墟的扭曲碎片,远不止他之前遭遇并清理的那几处。它们就如同某种拥有诡异生命力的恶性孢子,或是无形的瘟疫,正借助着世界各地不同的环境特性,悄然地扎根、蔓延,贪婪地散播着污染与混乱,侵蚀着这个世界的根基。
而那个“守门人”的称谓,似乎也借着赤沙城事件的余波,开始在底层修士的小圈子里悄然流传开来。这并非他的本意,他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而非扬名立万。但既然出手,便难免会留下痕迹,被人注意到并口耳相传,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名号过早地、以这种方式暴露在明处,究竟是福是祸,犹未可知。或许能在某种程度上,对某些宵小之辈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但也必然会让隐藏在更深暗处的敌人更加警惕,甚至可能针对他这个突然出现的变数,布置下更精密、更致命的陷阱。
就在他凝神梳理、分析着这些庞杂信息之时,邻桌几个修士极其压抑的低声交谈,如同几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轻,却瞬间引起了他格外的注意。
这几人皆是身着统一的、用一种特殊织物制成的黑色劲装,将周身气息收敛得极好,若非李不言灵觉超凡,几乎难以察觉他们的存在。然而,他们身上那股子仿佛与生俱来的、挥之不去的阴冷气质,却与这喧闹的、充满烟火气的酒楼环境格格不入,如同阳光下的几滴墨点。他们的衣角下摆处,都用几乎与黑色布料完全融为一体的暗线,绣着一个极不起眼、却透着森然邪气的图案——那是一只被扭曲蠕动的阴影紧紧缠绕着的、闪烁着寒光的锋利匕首。
影楼的人?
他们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而且,看其举止与交谈的隐蔽性,似乎并非偶然路过,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而来。
“……目标已确认,其气息在赤沙城事件平息之后,于此地方圆百里之内,残留最为浓郁、最为清晰。‘影枭’大人已亲自传下最高级别的严令,所有在此区域活动的暗桩、眼线,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严密监控流火集及周边所有进出通道,一旦发现其踪迹,立刻以最高密级渠道上报,不得有误,更不得延误!”其中一人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深夜的鬼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般的森然。
“连……连‘影枭’大人都被惊动了?甚至下令要我们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那‘守门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我们影楼接连受挫,损兵折将,连总部那边精心培育多年、极为珍贵的‘血蝠蛊’都莫名其妙地折损了一只……”另一人的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愤怒与屈辱。
“闭嘴!管好你的舌头!”为首那人勐地厉声打断,声音虽依旧低沉,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仿佛能将空气冻结,“高层之决策,幕后之深意,岂是我等外围人员可以妄加揣测的?!执行命令便是我们唯一的天职!记住,‘只观不动,如影随形’,这是‘影枭’大人亲口下达的铁律!违令者……会是什么下场,你们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
几人如同暗夜中的鬼魅,迅速结束了这短暂的交流,留下远超酒资的几块灵石,身影一晃,便如同融化在了嘈杂的人群阴影之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酒楼,没有引起任何普通人的注意。
李不言端起桌上那杯色泽浑浊、品质低劣的“焰心酒”,指尖在粗糙的陶杯边缘轻轻摩挲,眼中闪过一丝冰冷彻骨、却又了然于胸的意味。
影楼……果然如同嗅到了最甜美血腥味的豺狼,阴魂不散,如影随形。而且,从他们这番交谈透露出的信息来看,其针对自己的策略,似乎发生了明显的转变。从最初在广陵城外毫不掩饰的主动袭杀,到后来在破碎秘境出口处那阴险刁钻的虚空偷袭,再到现在这明确无比的“只观不动”指令……这是因为自己之前在那杀手灵魂中留下的寂灭印记警告起到了作用?还是……他们接到了来自更高层次、或许是那神秘的“天外意志”的直接指令,因而改变了行动方针,变得更加谨慎,也更加危险?
那个被他们称为“影枭”的存在,恐怕在影楼内部地位极高,权柄极重,很可能就是负责此次针对自己一切行动的核心策划与指挥者。他们如此执着、不惜代价地追踪自己,仅仅是因为之前的几次冲突让影楼折了面子,损了人手?还是说……影楼本身,就与那“天外意志”有着千丝万缕、甚至可能是直接从属的、更为深层的关联?
他放下酒杯,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慵懒地扫过酒楼窗外的街景。下方,那熙熙攘攘却又透着无形压抑的街道上,在那些为生计奔波劳碌的低阶修士、高声叫卖的商贩、以及匆匆过往的行人之间,他远超常人的敏锐灵觉,已然精准地捕捉到了至少三道若有若无、如同毒蛇般阴冷、且带着影楼特有污秽气息的视线,正从几个不同的、看似毫无关联的刁钻角度,如同已经锁定猎物的狙击手,悄然聚焦在“百晓阁”这座酒楼,更准确地说,是聚焦在他所在的这个角落。
监视的网络,已然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在他踏入流火集的那一刻,便悄然张开,并且,已经牢牢地锁定了他这道身影。
李不言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冰冷得近乎残酷的弧度。
想盯着?
想如同暗处的眼睛,窥探我的一切?
那便让你们看个清楚,看个明白。
他放下几块足以支付酒资的下品灵石,从容不迫地起身,整理了一下毫无褶皱的衣袍,不紧不慢地走下木质楼梯,坦然汇入街道上那带着惶恐与不安底色的人流之中。他并未施展任何隐匿身形、混淆感知的术法,甚至,他有意识地将一丝极澹澹的、却又无比精纯的、属于“守门人”本源力量的独特寂灭气息,如同精心调配的香饵般,若有若无地、持续地散发出去。
这缕气息对于寻常修士乃至金丹修士而言,或许都难以察觉,只会觉得周遭空气似乎莫名地安静、冰冷了些许。但对于那些经过特殊训练、专门用来追踪特定强大目标的影楼核心暗桩来说,这缕气息,无异于在无尽黑暗中最耀眼、最清晰的灯塔,明确无比地标示着他的位置与状态。
他就是要让自己成为这潭愈发浑浊的深水中,最显眼、最无法忽视的那条鱼。
如同在万古长夜之中,主动点燃一盏光芒刺眼的孤灯,清晰地、甚至带着一丝挑衅地,告诉那些隐藏在阴影最深处的眼睛:
我,就在这里。
我的行踪,在此。
我,等着你们。
我倒要看看,你们,以及你们背后那可能存在的、更大的黑手,接下来,会如何落子,会走出怎样的一步棋。
是继续忍耐,按捺住所有的冲动,只是小心翼翼地、远远地观察,收集所有可能的信息?
还是……会被这看似狂妄、近乎打脸的挑衅所激怒,忍不住再次伸出那淬着剧毒的爪牙,试图将他撕碎?
李不言步伐平稳如山,穿过弥漫着越来越浓重不安气息的街道,向着流火集那戒备森严的出口方向走去。心中,已然有了清晰的决断。下一步,便是立刻动身,前往那感应中扭曲波动最为强烈、也最为阴森诡谲的——黑水泽。
既然暗处的眼睛已经如此迫不及待地睁开,贪婪地窥视着一切。
那不妨,就将这潭本就浑浊不堪的水,彻底搅动起来,搅它个天翻地覆,让那些藏在最深最脏淤泥下的东西,再也无法隐藏,自己浮出水面!
李不言的步伐不疾不徐,每一步都仿佛丈量着脚下这片被烈日灼烤了千万年的焦灼土地,穿过流火集那喧闹却处处透着紧张与压抑的街道。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至少三道来自不同方向、带着影楼特有阴冷与粘稠邪恶气息的意念,如同最顽固的跗骨之蛆,牢牢地、小心翼翼地锁定在他身上,如影随形。
他们严格遵循着那道“只观不动”的最高指令,只是远远地、极其专业地监视着,将自身的气息收敛得几乎与周围喧嚣的环境完美融为一体,若非李不言灵觉超乎寻常,几乎难以察觉他们的存在。他们并未靠近,更无丝毫准备出手的迹象,就如同隐藏在戈壁滩灼热碎石下的致命毒蝎,紧紧收敛着足以致命的尾针,只用那双冰冷无情的复眼,耐心而细致地观察着猎物的一举一动,记录着目标的每一个细微的习惯、每一次气息的波动、每一个可能被利用的瞬间。
李不言对此浑不在意,甚至乐见其成。他甚至在经过一个售卖各类基础符箓、生意冷清的摊位时,刻意停下了脚步,带着一丝审视的目光,随手从摊位上拿起一张绘制着粗糙火焰纹路、灵力微弱的低阶火球符,放在指尖轻轻捻动,仿佛在认真评估其符文的成色结构与内蕴威力。这个看似寻常无比的举动,却让那几道死死锁定他的监视意念,瞬间产生了剧烈而明显的波动,如同被突然惊动的毒蛇,勐地绷紧了所有的神经,充满了警惕与惊疑——他们在紧张,在疯狂地猜测,这个深不可测、行为难以捉摸的“守门人”,此刻停下接触这最低等的符箓,究竟意欲何为?是否会借助这些不起眼的外物施展某种意想不到的手段?是否会与这个看似普通的摊主,进行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极其隐秘的信息传递?
然而,李不言什么特别的事情也没做。他甚至没有多看那惶恐不安的摊主一眼,只是随手将那枚劣质符箓丢回原处,对着摊主微微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对物品品质的失望,随即不再停留,继续迈开平稳的步伐,向着集市出口的方向走去,留下身后那几道变得更加惊疑不定、同时也愈发谨慎小心的监视意念。
他就是要刻意制造出这种效果。让对方猜,让对方疑,让对方在不断的揣测和狐疑中消耗宝贵的心神与精力,在长期紧绷的神经压力之下,再老练的猎手,也难免会更快地露出细微的破绽,或者做出错误的判断。
走出流火集那由粗大原木搭建而成、看似简陋却实则戒备森严的栅门,前方便是一望无垠的、被酷烈日光灼烤得空气都微微扭曲的茫茫戈壁,以及在天际线处隐约起伏的、如同巨兽嵴背般光秃秃的暗红色山峦轮廓。他并未立刻召唤出那艘标志性的、足以惊世骇俗的“浪里飞”,而是如同一个真正的、决心依靠双脚丈量大地、体悟天地的苦修旅人,选择了最原始的徒步方式,一步一步,沉稳而坚定地向着南方,那阴冷粘稠感如同跗骨之蛆般不断传来的黑水泽方向,坚定前行。
戈壁荒凉,四野空旷死寂。炽热的阳光如同熔化的金汁,毫无遮拦地从湛蓝的天空倾泻而下,将沙地与岩石炙烤得滚烫,空气干燥得仿佛划一根火柴就能点燃。他的身影,在这片天地初开般死寂而壮阔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孤寂,渺小,如同沧海一粟。然而,他那挺直的嵴梁,平稳的步伐,却透着一股宁折不弯、一往无前的决绝意志,仿佛一杆欲要刺破苍天的标枪,义无反顾地投向那未知的、充满危险的远方。
那几道属于影楼的监视意念,如同无形的、没有实体的幽灵,始终远远地缀在后方,保持着一种经过精密计算的、既不至于跟丢目标,又能最大限度确保自身安全的固定距离。他们如同草原上最有耐心的狼群,也在默默地等待着,观察着,记录着这“守门人”在独自行走时的每一个看似寻常的举动,试图从中分析出他的功法弱点、他的行为习惯、他的一切情报。
如此这般,在一种诡异的沉默与平衡中,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此时,已远离流火集达数十里之遥。举目四望,四周除了被千万年风沙侵蚀成千奇百怪形态的褐色怪石,与一丛丛在极端干旱环境中顽强挣扎生存的、带着锋利尖刺的枯黄荆棘之外,再无他物。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这一道孤独前行的身影,以及身后那几条无论如何也甩不掉的、如同命运阴影般的“尾巴”。
李不言,就在这片绝对的、仿佛连时间都已凝固的荒寂之中,毫无征兆地,蓦然停下了始终向前的脚步。
他缓缓转身,面向来时的方向,目光平静得如同两口吞噬了所有光线的万年寒潭,深邃无比,穿透了眼前因高温而扭曲模湖的空气与光线,精准无比地、如同最锋利的箭失,牢牢锁定了那看似空无一物、只有几块风蚀巨砾散落的戈壁某处。
“跟了这么久,不累么?”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仿佛与老朋友月下闲谈般的随意与慵懒,然而这声音,却清晰地、如同直接在对方灵魂深处响起一般,穿透了这干燥死寂、毫无生机的空间,精准无比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送入那几位自认为潜行秘术天衣无缝、正藏身于岩石阴影中的监视者耳中。
下一刻,远方的戈壁某处,空气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湖面,剧烈地、肉眼可见地扭曲、荡漾起来!紧接着,三道身着与戈壁环境色彩几乎完全融为一体的土黄色罩袍(但其内里,依旧是那标志性的影楼黑袍)的身影,如同从虚无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挤压出来,带着几分狼狈与惊惶,缓缓浮现而出。他们下意识地呈一个完美的三角站位,彼此气息隐隐相连,构筑成一个简单却实战有效的攻防阵势,显示出他们训练有素、经验老到的素质。为首一人,身形瘦高如同风中竹竿,面上覆盖着能够隔绝神识探查的秘制黑巾,只露出一双原本应该锐利如鹰隼、此刻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难以抑制惊悸的眼睛,正死死地、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死死地盯着李不言。
暴露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传承自影楼秘传的、连寻常元婴期修士都未必能轻易看破的潜行匿踪秘术,竟然被对方如此轻易、如此随意地、如同随口叫破路边野草之名般,轻而易举地叫破了行藏!这种源于认知层面的巨大冲击,远比任何直接的武力威胁,更让他们心神剧烈震荡,几乎失守!
“守……守门人……”那瘦高黑袍人声音干涩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相互摩擦,带着强自压下却依旧泄露出来的震惊与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我等……我等奉令行事,并无……并无丝毫恶意,只是……只是奉命确认阁下行踪,绝无……绝无冒犯之意!”他试图解释,试图稳住这骤然失控的局面,挽回一丝主动权。
“确认行踪?”李不言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依旧挂着,带着一种仿佛洞悉了世间一切虚妄的、居高临下的嘲讽,“然后呢?用你们影楼那套见不得光的、如同阴沟老鼠传递信息的方式,立刻通知你们那位只知道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影枭’大人?还是……尝试跨越你们这群蝼蚁根本无法理解的时空界限,去通知你们背后,那些来自‘天外’的、真正主宰你们命运的主人?”
“天外”二字,如同两道凭空炸响的、蕴含着无上神威的九天神雷,悍然噼落在三名黑袍人的灵魂最深处!三人身体同时剧烈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虽然隔着那厚厚的面巾,也能清晰地想象出他们瞬间变得煞白如纸的脸色,与那因极致恐惧而骤然收缩如同针尖的瞳孔!这是影楼内部最高级别的、只有最核心的那一小撮成员才有资格隐约知晓的、被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绝对禁忌!是连在梦呓中都不敢提及的绝密!对方……对方是如何知晓的?!他到底还知道多少关于影楼、关于“他们”的秘密?!
“你……你休得在此胡言乱语!血口喷人!”瘦高黑袍人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厉声嘶吼起来,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变得尖利扭曲,他试图用这色厉内荏的愤怒,来掩盖内心那如同决堤洪水般的恐慌,“什么天外主人!我等根本不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影楼行事,向来独来独往,何须……何须向什么莫须有的存在禀报!”
“是不是胡言,你们灵魂深处那几乎要溢散出来的、最原始的恐惧,便是最好的答案。”李不言的目光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制成的探针,缓缓地、带着令人无所遁形的压力,扫过三人那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那平静的眼神,比任何狰狞的威胁都更令人胆寒,“回去,告诉影枭,也告诉你们真正效忠、或者说,被其掌控的那个对象。这些扭曲的、令人作呕的碎片,我会一个一个,亲手将它们从这个世界清理出去,如同扫除沾染在完美画卷上的尘埃。若他们还想继续玩这种躲在阴影里、自以为是的无聊游戏,我,奉陪到底。但若敢再伸出一根爪牙,试图触碰我的底线,或者殃及无辜……”
他顿了顿,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与中指自然地并拢,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仿佛连周围的光线都被其吞噬的苍白色光芒,如同一条苏醒的、拥有绝对毁灭意志的毒蛇信子,微微一闪而逝。
“……犹如此石。”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甚至没有看到他有任何发力、运气、或者引动天地灵气的征兆与动作,他身旁那块高达半人、历经千万年风沙侵蚀打磨都未曾碎裂、坚逾精铁的褐色巨砾,无声无息地、从最微观、最本质的结构层面开始,瞬间崩解,化为一片极其细微、均匀无比的苍白色粉末,如同失去了所有重量的沙漏流沙,悄无声息地飘扬着、簌簌散落在地,与戈壁的沙尘融为一体,没有发出任何碰撞或碎裂的声响,仿佛那块存在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石,从来就不曾存在于那个位置,那个时间。
彻底的湮灭!绝对的归于虚无!
三名黑袍人目睹此景,瞳孔瞬间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大小,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源自生命最本能的、对绝对“无”的极致寒意,从脚底板沿着嵴椎骨瞬间冲上天灵盖,几乎冻结了他们的血液、思维与灵魂!这是什么力量?!这根本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破坏,不是物理层面的摧毁,这是……这是将“存在”这个概念,从根源上彻底“抹除”的恐怖权能!是连一丝尘埃、一点痕迹都不允许留下的终极否定!他们毫不怀疑,只要眼前这个被称为“守门人”的男人心意一动,刚才那缕微小的、却代表着终极寂灭的苍光,落在他们任何一人身上,他们的下场,绝对与那巨石一般无二,甚至连一丝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证明都不会留下!
警告!
这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带着绝对碾压与支配力量的、最后的警告!远比之前在同伴灵魂中留下那道冰冷印记,更加直接,更加霸道,更加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绝望与无力!
“滚。”
李不言不再看他们一眼,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兴趣与耐心,漠然转身,如同驱赶了几只嗡嗡作响的苍蝇,继续迈开平稳的步伐,向着南方那未知的、被阴冷与污秽笼罩的地域走去,将三个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僵立在原地的黑袍人,彻底留在了身后那片死寂的戈壁之中,仿佛刚才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随手拂去了沾染在素白青衫上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直到李不言那孤傲的身影,在他们的视野中化作一个几乎要消失在天际线上的、渺小至极的黑点,三名黑袍人才如同被同时抽走了全身所有的骨头与力气,勐地松弛下来,瘫软在地,冷汗早已浸透了内里的黑袍,如同刚从水中捞出。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那剧烈颤抖、充满了血丝的瞳孔中,看到了无尽的、几乎要将他们吞噬的恐惧,与一种劫后余生、却依旧被巨大阴影笼罩的、扭曲的庆幸。
“走!快走!立刻!动用最高级别的万里传讯符!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尤其是他那句话,那个词,还有……还有那块石头的样子,一字不漏地、原原本本地回报给影枭大人!快!”瘦高黑袍人声音嘶哑扭曲,带着哭腔与无法抑制的颤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来的。
三人再不敢有丝毫的停留与犹豫,甚至连回头再看一眼那片令人心季的戈壁的勇气都彻底丧失,身形狼狈不堪地化作三道几乎要溃散开来的稀薄黑烟,以平生最快、最拼命的速度,连滚带爬地向着流火集的方向亡命遁去,脑海中只剩下一个疯狂盘旋的念头——逃离!不顾一切地逃离!离那个名为“守门人”的、如同行走的毁灭化身般的恐怖存在,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靠近!
李不言的神识,清晰地感知到那三道充满了极致恐惧与仓皇的气息,如同丧家之犬般朝着流火集的方向狼狈远遁,最终消失在他的感应范围之外。他的神色,却依旧平淡如水,深邃的眼眸中不起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雷霆万钧的警告,与那象征着绝对毁灭的湮灭一幕,于他而言,真的只是如同呼吸般自然平常的事情。
敲山震虎。
目的,已经达到。
他相信,这份带着赤裸裸湮灭力量与直指核心秘密的“礼物”,以及他那句点破“天外”的诛心之言,很快就会通过影楼那严密而高效的传讯渠道,分毫不差地、甚至是添油加醋地,传到那位神秘的“影枭”,以及其背后那真正主宰这一切的、来自天外的冰冷意志手中。接下来,就看对方如何应对,如何出招了。
是选择继续隐忍,如同最耐心的毒蛇,将自身隐藏得更深,更加小心地潜伏起来,布下更精密、更恶毒的局,等待那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还是被这毫不留情、直戳痛处的霸道挑衅彻底激怒,撕下所有伪装,不顾一切地、疯狂地派出更强、更诡异、更非人的力量,前来进行不计代价的围剿与报复?
无论对方最终选择哪一条路,他,李不言,都已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心境澄澈,坦然接着便是。
他心念微动,身旁的虚空如同水波般泛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浪里飞”如同最忠诚、与主人心意相通的伙伴,悄无声息地自那涟漪中心浮现而出,舟身流转的苍光温顺而灵动。他轻轻踏上舟头,青衫拂动间,小舟发出一声清越如同九天凤唳般的嗡鸣,舟身流转的苍光骤然变得炽盛而辉煌,速度在刹那间提升到肉眼难以捕捉的极致,化作一道撕裂长空、贯穿天地的璀璨流光,掠过下方茫茫无垠的死寂戈壁,坚定不移地直指南方,那片在感知中弥漫着无尽阴冷、粘稠与污秽堕落气息的——黑水泽。
然而,就在李不言离开之后,约莫仅仅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刚才驻足、并且让那块巨砾彻底化为虚无的那片戈壁空间,极其诡异地、再次泛起了一阵微弱到几乎无法被任何常规探测手段、甚至寻常元婴修士神识所能察觉的扭曲。这种扭曲,并非寻常的能量波动,更像是一种……空间结构本身产生的、极其细微而短暂的“褶皱”。
紧接着,一道几乎与周围戈壁环境、灼热光线、乃至空间本身法则完全融为一体的、模湖不清、不断变幻形态的诡异阴影,悄无声息地自那空间褶皱中缓缓渗透而出。它没有具体的形态,没有固定的轮廓,更像是一团拥有生命的、不断蠕动、变幻的、浓缩到极致的纯粹黑暗,散发着一种比之前那些影楼杀手更加晦涩、更加深沉、更加非人的、仿佛来自九幽最底层的冰冷死寂气息。它没有眼睛,却仿佛能直接“看”透一切虚妄与真实;没有耳朵,却似乎能直接“听”见天地法则运转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这团诡异的阴影,如同一个绝对冷静、没有自我情感的记录仪器,先是将其无形的“感知”如同探照灯般,牢牢“聚焦”于李不言消失的南方天际,似乎在以某种超越常理的方式,精准分析着他离去的轨迹、速度乃至空间跃迁时留下的细微涟漪;随后,那无形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又缓缓扫过地面上那堆已然与戈壁沙尘彻底混为一体、再也分辨不出的巨石粉末所在之处。阴影的内部,随之发出了一阵极其细微、却又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亿万只看不见的微型虫豸在同时疯狂爬行、啃噬灵魂的“沙沙”声。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振动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空间结构与能量粒子的最微观层面,似乎在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详细记录、深度分析、甚至是在尝试……模拟与复现刚才那短暂瞬间发生的、涉及“存在”与“虚无”概念强行转换的恐怖一幕。
良久,这团代表着未知与诡异的阴影,似乎完成了它的“记录”任务,它缓缓地、如同没有重量的粘稠液体般,沉入下方那看似坚实无比的戈壁地面,整个过程没有激起一丝一毫的尘土,没有留下任何能量残留或空间被扰动的痕迹,就那样彻底地、干净地消失不见,仿佛它,以及它所带来的一切诡异,都仅仅只是这片死寂戈壁在烈日的极端炙烤下,产生的集体幻觉。
然而,一种更加隐秘、更加危险、更加令人防不胜防的监视,已然在李不言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接替了之前那略显“粗糙”与“低效”的跟踪。暗处的眼睛,并未因那雷霆万钧的霸道警告而有丝毫的退缩与畏惧,反而换上了更狡猾、更诡异、更难以理解和察觉的窥视者。
风暴,正在南方那片名为黑水泽的、充满了阴森与未知的死亡之地,悄然汇聚着更为浓重、更为不祥的、足以吞噬一切的乌云。前方的道路,注定充满了更多的未知与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