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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地宫大厅内,是劫后余生、力量耗尽后的绝对死寂。唯有两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得令人心悸的空间中微弱地回荡。灰尘与碎石不再落下,那令人不安的震动也已平息,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仿佛这座古老的建筑仍在无声地喘息,酝酿着未知的变数。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一丝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声响,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打破了凝固的氛围。

“咔…哒…嘎吱…”

那声音来自正对着他们来时巨大石门入口的那条通道深处。它并非持续不断,而是断断续续,带着一种金属部件因年代久远、缺乏润滑而相互摩擦的滞涩感,缓慢而坚定。仿佛某个尘封了无数岁月、早已被时光遗忘的精密装置,在某种条件的触发下,正极其艰难地、一卡一顿地,重新开始运转。

李不言与苏芸冉几乎是同时抬起头,目光瞬间交汇。无需言语,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相同的情绪——高度的警惕,以及一丝被这未知声响所勾起的、无法抑制的探寻欲望。地宫核心的危机看似暂时解除,魔化赵老三形神俱灭,封印重归稳定,但这座深埋于楼兰古城之下的庞大建筑群,显然还隐藏着远比他们所见更多的秘密。这条之前未曾深入探查的通道,此刻传来的异响,是通往外界生路的希望?还是引向更深层、更危险未知的陷阱?

通道口幽暗,仿佛巨兽张开的口,内部深邃不见底,只有那“嘎吱”作响的机关声,如同诱饵般,不断从黑暗中传来。

“跟在我后面。”李不言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经历生死搏杀后的疲惫,却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他握紧了手中那柄已然脱胎换骨、与刀魂初步融合的“不语”。此刻的寂灭刀,不再仅仅是兵刃,更像是他身体与意志的延伸。刀身自然散发出的那层内敛的暗色光华,比以往更加凝练、纯粹,不再张扬,却如同黑夜海洋中指引方向的灯塔之光,稳定地驱散着前方通道内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照亮脚下有限的范围。

苏芸冉默然点头,没有多余的言语。她紧跟在李不言身后半步之遥,手中紧紧握着那枚幽冥令。虽然那块作为力量核心的幽光碎片已然灵性尽失,化作了凡石,但幽冥令本身作为幽冥教的传承信物,材质特殊,依旧能散发出微弱的乌光,在她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聊胜于无的能量防护,抵御着通道内可能存在的阴寒气息与残留的精神侵蚀。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内息紊乱,步伐略显虚浮,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经历了地宫核心的生死考验,她的心志似乎也被锤炼得更加坚韧。

通道比他们之前走过的任何一条都要宽阔、高大,足以容纳数人并行。两侧的石壁并非光滑,而是雕刻着密密麻麻、栩栩如生的壁画。与外面大厅那些描绘着扭曲星空、渎神疯狂场景的壁画截然不同,这里的壁画风格庄严肃穆,带着一种古老而神圣的韵味。

壁画的内容,似乎是在讲述一个关于“守护”与“牺牲”的古老故事:有身穿奇异服饰、头戴高冠的祭司,神情虔诚而悲悯,正在向一团模糊不清、却散发着温和光晕的巨大光影献上祭品,那祭品并非牲畜珍宝,而是一些散发着微光的、如同灵魂般纯净的能量;有技艺精湛的工匠,在熔炉与铁砧前挥汗如雨,他们铸造的并非寻常刀剑,而是一柄造型古朴、线条流畅中蕴含着无尽玄奥的长刀雏形,其轮廓与李不言手中的“不语”刀,竟有八九分的相似,仿佛是同源所出;还有一系列的画面,描绘着一些气质独特、眼神坚定的人,他们代代相传,守护着某个秘密,或是某个地点,其中一些人的服饰特征,竟与苏芸冉所知的幽冥教古老记载中的“守门人”形象隐隐吻合……壁画中的人物,无论身份如何,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共同的、超越了个人生死的情感——那是虔诚的信仰,是甘愿为之付出一切的牺牲精神,与外面那些壁画中渎神者的贪婪、疯狂与扭曲,形成了无比鲜明而深刻的对比。

“这里记载的,或许才是这片土地,这座古城,以及那寂灭本源背后……真正的历史。”苏芸冉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行,目光一边流连在那些古老的壁画上,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感慨,“守护……与牺牲……而非外面所见的……贪婪与毁灭。”她的语气中,似乎对自身所背负的、那与幽冥教和这地宫纠缠不清的宿命,有了某种更深层次的、混杂着无奈与释然的领悟。她追寻的“月光草”,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将她引向此地的、命运般的借口。

通道并不算太长,前行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通道的尽头,并非另一个广阔的大厅,而是一间相对较小,却显得格外精致的石室。

石室的格局简洁而奇特。中央没有预料中的石台或雕像,取而代之的,是一口看似平平无奇、却不断向外散发着淡淡寒气、使得石室温度都明显低于通道的古井。井口呈圆形,由某种青黑色的岩石垒砌而成,边缘被打磨得十分光滑。井口被一块厚重的、雕刻着复杂莲花纹路的青石板盖住了一半,留下另一半幽深的洞口,仿佛一只半开半阖的、冷漠注视来人的眼睛。而刚才那持续不断的机关转动声,到了这里变得清晰可辨,源头似乎正是来自这井口的下方,那被青石板遮挡住的黑暗深处。

除此之外,石室靠近右侧墙壁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同样由青石打磨而成的石桌。桌面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上面摆放着几卷早已腐朽不堪、颜色发黑、仿佛一碰就会化作飞灰的竹简。而竹简旁边,则静静地放置着一个约莫巴掌大小、材质非金非玉、通体漆黑、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纹饰或接缝的盒子。

这黑色盒子看似普通,但李不言和苏芸冉几乎在踏入石室的瞬间,就同时感知到了它的不凡。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却隐隐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又真实存在的空间波动,仿佛其内部并非实心,而是连接着某个未知的、微小的异度空间。

李不言的注意力首先被那口散发着寒气的古井所吸引。他缓步走到井边,并未贸然靠近,而是催动体内那与刀魂融合后变得更加敏锐的灵觉,细细感知。寂灭刀意如同无形的触须,悄然探向井口。立刻,他便察觉到井口下方并非死寂,有极其微弱的、带着湿气的空气流动,方向是向下,似乎通往更深的地底,或者……某个意想不到的出口。

“这口井,下方有气流,可能是通往别处的出口。”李不言做出了初步的判断,声音沉稳。但他的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井口周围,以及那块雕刻着莲花的青石板。这莲花图案,与他之前所见任何纹饰都不同,带着一种纯净与超脱的意味,与这地宫的整体风格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苏芸冉的视线,则更多地被那张石桌和上面的黑色盒子所吸引。她走到石桌前,没有先去碰触那些仿佛随时会风化的竹简,而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拿起了那个黑色盒子。

盒子入手,传来一种奇特的冰凉触感,并非金属的刺骨寒冷,也非玉石温润的凉,而是一种……仿佛能吸收热量的、深邃的冰凉。它的重量很轻,轻得有些不合常理。她仔细端详,翻来覆去地查看,这盒子浑然一体,找不到任何缝隙、锁孔或者开启的机关,仿佛就是一块天然生成的四四方方的黑色材料,光滑得连一丝打磨的痕迹都难以寻觅。

“这是什么?”苏芸冉秀眉微蹙,眼中充满了疑惑。她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内力注入其中,盒子毫无反应。又尝试着用幽冥令靠近,盒子依旧沉寂如初,仿佛死物。

就在她准备将盒子放回原处,与李不言商议之时——

“咔哒!”

一声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清脆的轻响,猛地从那古井下方传来!仿佛是某个关键的卡榫,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后,终于彻底回归了原位!

紧接着,在一阵低沉的、石头摩擦的“隆隆”声中,那块盖住一半井口、雕刻着莲花的厚重青石板,竟然开始缓缓地、平稳地向着一旁自行滑开!它移动的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最终完全露出了下方黑黝黝的、深不见底的井口!

一股更加明显、带着浓郁湿气和某种淡淡腥味、仿佛来自地下水域的冷风,猛地从完全敞开的井口中涌出,吹得苏芸冉衣袂飘动,发丝飞扬,也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几乎就在青石板完全滑开的同一瞬间!

苏芸冉手中那个一直毫无动静的黑色盒子,突然毫无征兆地轻微震动了一下!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激活!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只见那光滑如镜的黑色盒盖中央,一个淡淡的、与她之前那块幽光碎片形状类似、但线条更加复杂古奥的印记,如同水中的倒影般,凭空浮现了出来!这印记闪烁着微弱的、仿佛呼吸般明灭不定的光芒,但仅仅持续了不到一次呼吸的时间,便又如同它出现时那般突兀地、彻底地隐没了下去,盒盖再次恢复成原本光滑漆黑的模样。

这一幕发生得极快,却清晰地落在了两人眼中。

“这盒子……似乎与寂灭刀,或者说,与那碎片有关?”苏芸冉压下心中的惊讶,立刻将手中的黑色盒子递向李不言。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盒子,或许只有李不言才能打开。

李不言接过盒子。指尖刚刚触碰到那冰凉光滑的盒盖,他体内那初步苏醒的寂灭刀魂,便传来一丝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悸动!那是一种同源相吸、仿佛遇到了失散多年旧物般的熟悉与共鸣感。

他没有犹豫,心念微动,引导着一丝精纯而平和的寂灭刀意,缓缓注入手中的黑色盒子。

“嗡!”

盒子表面,那个奇异的印记再次浮现!而这一次,它不再黯淡,而是散发出一层柔和而稳定的、如同月华般清冷的光辉!光芒笼罩了整个盒子。

紧接着,只听“咔”的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那原本浑然一体、毫无缝隙的黑色盒子,竟从正中央的位置,裂开了一道笔直的、细如发丝的缝隙!

随即,盒盖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托起,沿着那道缝隙,无声地、平稳地向上翻开,彻底露出了盒子的内部。

没有预想中的霞光万道,没有神兵利器散发出的凛冽寒气,也没有记载着惊天动地秘籍的古老卷轴。

盒子内部的空间并不大,铺垫着一层不知名的、柔软的暗色丝绒。丝绒之上,只安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一枚材质看起来十分普通、甚至有些陈旧,却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的白玉玉佩。玉佩的造型简洁,只在正面,以古朴的刀法,清晰地刻着一个字——“柳”!

以及,一张被仔细折叠起来、颜色泛黄、却隐隐透着韧性光泽的、不知由何种兽皮鞣制而成的皮质地图。

当李不言的目光,触及到那枚刻着“柳”字的玉佩的瞬间!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如针尖!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震惊、强烈激动、以及深沉担忧的复杂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一直以来维持的冷静外壳!他的呼吸骤然一窒,伸向玉佩的手指,甚至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这枚玉佩!他绝不会认错!

无论是玉质的温润触感,还是那个他曾在无数个日夜摩挲、早已刻入灵魂深处的“柳”字的笔划韵味……这分明就是他苦苦追寻、魂牵梦绕的柳轻轻,从不离身的贴身之物!

柳轻轻!她果然来过这里!或者说,她与这座神秘的地宫,与这寂灭本源的秘密,有着远超他想象的、极深的关联!

他几乎是颤抖着,用指尖拈起那枚仿佛还残留着伊人体温与气息的玉佩,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凉的触感却让他感到一种灼烧灵魂的痛楚。

紧接着,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以最快的速度,小心翼翼地展开了那张皮质地图。

地图描绘的,并非他所熟悉的西域地形,也非中原山川。它展现的是一片更加广阔、更加古老、充满了各种奇异符号与未知标注的神秘区域。图上山川河流的走势诡谲难辨,海洋的轮廓也与现今所知大相径庭。其中几个用醒目的朱砂标记出来的关键地点,旁边配以古老的、如同鸟篆虫文般的文字,李不言凭借着脑海中新获得的、来自寂灭本源的部分知识,勉强辨认出其中几个:“归墟”、“昆仑墟”、“幽冥海”……

而在地图最下方的边缘空白处,还有一行细小的、笔迹娟秀而熟悉的字迹。那字迹,李不言更是熟悉到刻骨铭心——与柳轻轻留下的所有书信、笔记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那行字写的是:

“寂灭非终,轮回伊始。碎片重聚之日,归墟相见之时。”

归墟!

柳轻轻在归墟!那个只存在于古老传说中、被视为万水汇聚之地、世界尽头与起点的神秘秘境!

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今天!预料到李不言会来到这座楼兰古城的地宫,会经历重重险阻,会最终集齐寂灭刀的碎片,唤醒刀魂!这地图,这留言,分明就是她刻意留在这里,为他指引方向的线索!

李不言的心中,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找到确切线索的激动与喜悦,仅仅持续了一瞬,便被更深的、如同寒冰般的担忧所覆盖。归墟!那是连古籍中都语焉不详、被视为大凶与大机缘并存的绝地!柳轻轻为何会在那里?她是被迫前往,还是自愿深入?留下这地图和留言,是身处险境向他发出的求救信号?还是……这其中隐藏着某种他尚未理解的、更深的布局与意图?

无数的疑问,如同乱麻般缠绕在他的心头,让他刚刚因力量提升而略显平静的心湖,再次波澜丛生。

苏芸冉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李不言脸上那复杂而剧烈的神色变化。她看到了那枚刻着“柳”字的玉佩,也瞥见了地图上那行娟秀的字迹和“归墟”二字。她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立刻便猜到了这两样东西对李不言而言,意味着何等的重要。这关乎他一路西行、深入大漠的根本目的。

她没有出声打扰,也没有冒然询问。直到李不言紧紧攥着玉佩,将地图小心折好,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激荡的心绪时,她才用一种尽量平和的语气,轻声说道:“看来……你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既有为他找到线索的欣慰,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即将分别的怅惘。

李不言抬起头,看向苏芸冉,眼中的波澜渐渐被压下,重新恢复了深邃与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隐藏着更加坚定的决心。他将玉佩和地图郑重地贴身收好,仿佛收藏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苏小姐,”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你要找的‘月光草’……恐怕,并不在此地。”

苏芸冉闻言,缓缓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丝带着苦涩与释然的浅浅笑容:“或许……‘月光草’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将我引向这里的借口。我的宿命,我家族的根源,似乎从一开始,就与这片土地,与这座地宫,与那寂灭本源……紧密地纠缠在一起。”她的目光,带着一丝迷茫,也带着一丝新的坚定,望向了那口已经完全敞开、散发着寒气的古井,“如今,碎片已失,其力量回归本源。幽冥令中隐藏的部分秘密,也似乎随着这次地宫之行而解开。我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返回中原,或许……是时候去追寻我苏家,那早已掩埋在历史尘埃中的、真正的根源了。”

两人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共同的冒险,历经生死,似乎即将在此刻划上一个句点。然而,各自的前路,却因为这地宫中的发现,而变得愈发清晰,也注定将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一种淡淡的、名为“离别”的情绪,开始在这间小小的石室中无声地弥漫。

“从这口井下去,”李不言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幽深的井口,语气肯定,“凭借气流的动向判断,应该能找到离开这座地宫的路。”

苏芸冉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是目前看来,唯一明确的出路。

然而,就在两人不再犹豫,准备靠近井口,仔细探查井下情况,寻找下去的方法之时——

异变再生!

“轰隆隆——!!!”

整个石室,不,是整座庞大无比的地宫,毫无征兆地、猛烈至极地剧烈震动起来!这一次的震动,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狂暴!

仿佛有一只沉睡在地心深处的太古巨兽,被彻底激怒,正在疯狂地挣扎、咆哮!

石室穹顶之上,之前那些细小的裂痕瞬间扩大,巨大的、需要数人合抱的岩石块,如同雨点般轰然砸落!狠狠地撞击在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溅起漫天烟尘!两侧墙壁上那些记载着古老历史的壁画,在剧烈的摇晃中,纷纷龟裂、剥落,那些描绘着守护与牺牲的人物面容,在尘埃中迅速变得模糊、破碎。

石桌剧烈摇晃,上面那几卷早已腐朽的竹简,在震动中瞬间化为了齑粉,消散在空气里。唯有那个已经打开的黑色盒子,材质特殊,依旧稳稳地躺在桌上。

“不好!”苏芸冉花容失色,惊呼出声,声音在巨大的轰鸣中显得微弱,“封印核心被我们之前的战斗和最后的能量爆发所触动,整个地宫的结构可能已经达到了极限!这里……这里马上就要彻底坍塌了!”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焦急与恐惧。地宫坍塌,意味着他们将被活埋在这数百米深的地下,与这座古老的秘密一同葬身于此!

李不言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废话!

“走!”

他当机立断,发出一声短促而有力的低喝!

话音未落,他已如同猎豹般窜出,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毫不犹豫地向着那完全敞开的、幽深如同巨兽喉咙的古井井口,纵身跃下!

苏芸冉几乎是在李不言跃下的同一时间,也咬紧牙关,强提体内最后一丝残存的内力,紧随其后,向着井口跃去!

就在两人身影消失在井口的下一秒,一块巨大的、重达数千斤的断龙石,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轰然砸落在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将石室中央彻底封死!

井下,并非垂直的、光滑的通道。

井壁粗糙,布满了天然的凹凸和裂缝,甚至还有一些似乎是人工开凿的、可供手脚借力的简陋凹槽。一股强大的、向下拉扯的气流包裹着两人。李不言在下落过程中,不断用手脚在井壁上巧妙地点动、借力,减缓下落的速度,同时警惕地感知着下方的黑暗。苏芸冉也学着他的样子,勉强控制着身形。

头顶上方,如同末日降临般的轰隆坍塌声不绝于耳,大量的碎石和尘土沿着井口追着他们落下,仿佛整个大地都在他们头顶合拢。

两人沿着这口奇异的古井,不知向下攀爬、滑落了多少丈,周围的空气越来越潮湿阴冷,那水流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终于!

“噗通!”“噗通!”

两声落水声几乎不分先后地响起。

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了全身!他们掉入了一条湍急、冰冷的地下暗河之中!

河水汹涌,流速极快,带着两人在完全的黑暗中,身不由己地向着未知的下游冲去。四周是绝对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水流咆哮的声音充斥耳膜。偶尔有尖锐的岩石从身边擦过,带来一阵心悸。

两人只能尽力浮在水面,护住要害,将自身的命运完全交给了这条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的地下河流。

在无尽的黑暗与寒冷的包裹中,不知漂流了多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就在苏芸冉几乎要被冻僵、意识开始模糊之时——

前方!那绝对的黑暗深处,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针尖般大小的光点!

那光点起初微弱得几乎以为是错觉,但随着水流的急速推进,它迅速变大、变亮!

是出口!

希望的光芒驱散了寒冷与疲惫,两人精神都是一振!

“哗——!!!”

巨大的水流声在耳边炸响!

下一刻,两人只觉身体一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抛出了水面,抛出了那幽暗的洞口!

刺眼灼热的阳光,如同金色的瀑布,瞬间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笼罩了他们的全身!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双眼,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得一阵刺痛,忍不住紧紧闭上。

温暖!那是属于沙漠地表的、干燥而灼热的温暖!以及……充满了生机的、草木与水流的气息!

他们重重地摔落在一条水质清澈见底、流速平缓了许多的河流之中。河水不深,仅及腰际。

李不言和苏芸冉挣扎着从水中站起,抹去脸上的水珠,艰难地适应着外界的光线,缓缓睁开了眼睛。

河岸两边,是茂密葱郁的胡杨林,金黄色的叶片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芦苇荡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楼兰古城那庞大而残破的废墟轮廓,在炽烈的阳光和蒸腾的热浪中,静静地、漠然地矗立在天地之间,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千年的沧桑。

方才地宫之中那惊心动魄、生死一线的经历,那幽暗、窒息、充满了疯狂与毁灭的世界,与眼前这充满生机、阳光灿烂的景象,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强烈到让人产生一种极不真实的、恍如隔世般的错觉。

劫后余生。

真正的劫后余生。

两人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爬上岸边,再也支撑不住,几乎是同时瘫坐在了柔软而滚烫的沙地上,背靠着几丛坚韧的骆驼刺。

阳光炙烤着大地,也驱散着他们从地宫带出的阴寒与湿气。他们望着对方那浑身湿透、衣衫褴褛、沾满泥污和血渍、狼狈不堪的模样,回想起共同经历的一切,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心头蔓延。有活下来的庆幸,有对逝去危险的余悸,也有对未来的茫然。

沙漠的风,带着特有的干燥与炙热,吹拂过胡杨林,掠过河面,拂过他们的脸颊,带来远方沙粒的气息和近处水草的清新。

这风,是生的气息。

但两人心中都无比清楚,这场始于楼兰古城的冒险,或许暂时告一段落,但他们各自的旅程,还远未到达终点,甚至,可以说是刚刚开始。

李不言要带着那枚刻着“柳”字的玉佩和那张指向“归墟”的神秘地图,踏上寻找柳轻轻的漫漫前路,那注定是一条充满了未知与凶险的道路。

而苏芸冉,也要返回中原,去面对失去核心碎片后可能陷入动荡的幽冥教,去探寻自身家族那扑朔迷离的真正根源与宿命。

阳光静静地洒在两人身上,在沙地上投下长长的、有些扭曲的影子。

沉默了许久,苏芸冉微微侧过头,阳光照在她依旧显得有些苍白、却恢复了几分血色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望着李不言那线条冷硬、却在此刻显得异常沉静的侧脸,轻声开口,打破了这份默契的沉默: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眼眸中流转着复杂难明的情绪,有关切,有好奇,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淡淡的不舍。

李不言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越过波光粼粼的河面,越过金色的胡杨林,投向了遥远的天际线。那里,黄沙与蓝天相接,一片苍茫。他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横放在膝上的“不语”刀的刀柄,那冰冷而熟悉的触感,以及怀中那枚玉佩和地图传来的、仿佛带着伊人体温与期待的微热,都让他心中的某个信念,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良久,他才缓缓收回目光,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一往无前的决绝,清晰地吐出了五个字:

“去我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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