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此举若被流光知晓,必生隔阂。但他必须确认,必须消除心中那点不该有的疑虑。
接下来的两日,萧长恂对谢流光的态度,表面并无太大变化,依旧时常去椒房殿用膳,关心太子学业,偶尔也与她商议政事。
但谢流光何等敏锐,她清晰地感觉到,萧长恂看她时,那目光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探究。
她心中微沉。联想到前日湖阳公主突然求见陛下,以及耿夫人那边刚有转机……
她几乎可以肯定,湖阳公主定然在陛下面前进了谗言!
只是,她进的是什么谗言?关于耿恒?还是……关于她自己?
谢流光不动声色,依旧如常处理政务,管理后宫,对萧长恂也愈发恭顺体贴,绝口不提湖阳公主之事,仿佛毫无所觉。
然而,暗地里,她吩咐墨画:“去查,陛下近日是否调阅了与江左十三行,或是与本宫监国期间相关的文书档案。”
墨画很快带回消息:“娘娘,陛下身边的戴公公,前日秘密调走了一批关于江左十三行赏赐记录和部分户部账册。”
果然!湖阳公主竟是从这里下手!污蔑她与沈万川有私,或是借权谋私!
谢流光心中冷笑。湖阳公主这一招,不可谓不毒。
男女之事,最是捕风捉影,难以自证清白。而倚重商贾、赏赐过厚,也确实容易授人以柄。
她沉吟片刻,并未惊慌。她与沈万川往来,皆为公务,账目清晰,赏赐皆有其功,经得起查。
至于“瓜田李下”的污蔑,更是无稽之谈。她相信萧长恂并非昏聩之君,只要他仔细核查,必能还她清白。
只是,被自己信任的夫君暗中调查,这种感觉,如同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也让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帝王之心,深似海,伴君如伴虎。
她并未采取任何行动为自己辩解,反而更加勤勉地处理政务,对江左十三行相关事宜,也一律按章程公办,甚至比以往更加严格。
同时,她以太子需亲近父亲、聆听圣训为由,时常让乳母带着曦儿去御书房陪伴萧长恂。
小家伙天真烂漫,对父亲充满依恋,他的到来,总能驱散御书房的沉闷。
萧长恂看着酷似自己的儿子,听着他童言稚语,心中的阴霾也不由得散去了几分,对谢流光的疑虑,在铁一般的证据和家庭的温馨面前,开始逐渐动摇。
就在萧长恂暗中调查即将结束,心中疑虑将消未消之际,都察院一位素以耿直闻名的御史,忽然上了一道奏章。
奏章中并未直接弹劾皇后,而是洋洋洒洒,引经据典,大谈“后宫干政”之弊,强调“男女有别,内外有分”,最后含沙射影地指出,如今有后宫妇人借协理朝政之机,与外臣过往甚密,有违祖制,易生弊端,请求皇帝陛下肃清朝纲,杜绝此类现象。
这道奏章,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微澜的湖面,瞬间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虽然奏章未点名,但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如今协理朝政、常接触外臣的“后宫妇人”指的是谁?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投向了站在御阶之下的谢氏官员,以及端坐龙椅、面色瞬间阴沉下去的萧长恂。
萧长恂握着奏章的手,指节微微发白。他刚刚压下对谢流光的怀疑,这道奏章便如同算计好了一般,适时出现!是巧合,还是……有人幕后指使?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下方垂首肃立的百官,最终,落在了一脸正气、仿佛只是直言进谏的那位御史身上。
“王御史,”萧长恂的声音冰冷,带着无形的威压,“你奏章中所言与外臣过往甚密之后宫,所指何人?”
那王御史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不慌不忙地躬身道:“回陛下,臣乃风闻奏事,秉持公心,只为提醒陛下防微杜渐,并未特指哪位贵人。然,既然陛下垂询,如今宫中能协理朝政、接触外臣者,唯皇后娘娘一人。臣只是就事论事,绝无冒犯娘娘之意!”
他这话,看似撇清,实则坐实了目标就是谢流光!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萧长恂的脸色,难看至极。
而消息,也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到了正在处理宫务的谢流光耳中。
锦书和墨画气得脸色发白,墨画更是急道:“娘娘!这定是湖阳公主搞的鬼!她竟敢勾结朝臣,污蔑娘娘!”
谢流光放下手中的账册,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反而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终于……图穷匕见了么?”
她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静力量。
“备轿,去乾清宫。”
既然对方已经出招,那么,她也该去会一会这场专门为她而来的风浪了。只是,想凭这点捕风捉影的污蔑就扳倒她?未免也太小看她谢流光了。
凤眸微抬,寒光凛冽。这场仗,她接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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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流光的凤驾抵达乾清宫时,朝会尚未散去。
宫门外侍立的禁军和内侍见到皇后仪仗,皆是一惊,纷纷跪地行礼,心中暗自揣度,皇后娘娘此刻前来,定是与方才朝堂上那石破天惊的上奏有关。
“本宫有要事需即刻面见陛下,烦请通传。”谢流光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守门太监不敢怠慢,连忙小跑入内禀报。
此刻的乾清宫内,气氛正僵持不下。
萧长恂面沉如水,目光如炬,盯着下方那位梗着脖子的王御史。
而百官则噤若寒蝉,无人敢在此刻轻易出声。
听闻皇后在外求见,萧长恂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来了?是得了消息,前来解释,还是……
“宣。”他沉声道。
殿门开启,谢流光身着皇后常服,并未穿戴繁复朝服,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度。她步履从容,穿过两旁垂首肃立的文武百官,一直走到御阶之下,方才敛衽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