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遏制。他立刻回想起当初在思过崖后洞获得这套剑法传承时的情景,以及相关的派内秘辛。
当年,华山派祖师远霄、远岚两位真人,正值与其他四岳剑派的高手于华山会晤,共同研讨武学,以期促进五岳剑派共同精进。恰在此时,魔教十大长老悍然突袭华山,意图一举覆灭五岳精英。
一场惨烈的大战在华山之巅展开。最终,远霄、远岚两位祖师联合当时的五岳高手,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尤其是利用思过崖的险要地势,成功将魔教十长老引入绝地并围剿。
魔教十长老身陷绝境,自知逃生无望,心中怨毒滔天,竟在思过崖的石壁之上,刻下了大量破解五岳各派剑法的精妙招式,意图让五岳剑派后世弟子见到,从而引发内乱,动摇其根基。
远霄、远岚两位前辈在大战中亦身受重伤,见到石壁上所刻的破解之法后,更是忧心如焚。他们深知,若让这些破解之法流传出去,五岳剑派必将陷入无穷内耗。
于是,两位祖师强撑着重伤之躯,凭借超凡的武学智慧和深厚的各派剑理基础,在生命最后的几个月里,呕心沥血,不仅参透了魔教长老所刻的破解之法,更融汇五岳剑派之精华,创出了这门足以统御五岳剑意的惊世剑阵——五岳朝宗剑!
创出此剑之后,两位祖师便油尽灯枯,溘然长逝。
以往,岳不群只觉得两位祖师能在重伤垂死之际创出如此神功,已是惊才绝艳,堪称完美。
但此刻,结合这藏真阁中浩瀚道藏所带来的全新视角和对武道更深刻的理解,他猛然意识到:
“当时的远霄、远岚两位前辈,时间太过仓促了!他们是在生命最后的余光中,强行推演、融合。这‘五岳朝宗剑’固然精妙,恐怕……并非其最终完满的形态!它应该还有继续推演、臻至更高层次的可能!”
想通了这一节,岳不群心中豁然开朗,同时也涌起了万丈豪情!
前辈祖师未竟之事业,便由他岳不群,在这皇家藏真阁内,借这万卷道藏之智慧,来完成!
他不再犹豫,更加专注地操控着那五股由紫霞真气模拟而出的、分属五岳的迥异剑意。
他要在这藏真阁中,凭借自身之力与先贤遗泽,将这门源于五岳、本应统御五岳的绝世剑法,推演至真正圆满无暇的至高境界!
紫气缭绕,剑意隐现。岳不群的身影在堆积如山的典籍中,仿佛与百年前那两位呕心沥血的祖师身影,跨越时空,悄然重叠。
岳不群心念既定,便全神贯注,试图将那五道承载着五岳迥异剑意的紫霞真气,推演至更高层次。他脑中不断回忆着远霄、远岚祖师遗留手札中,关于创制“五岳朝宗剑”时那种融汇百家、统御万剑的宏大构想与艰难过程。
冥冥之中,他无比确信这套剑法尚有缺憾,远未达到其理论上的完美境界。然而,知道不完整是一回事,如何将其补完,却是另一回事。就如同面对一座残缺的瑰丽宝塔,能看出它缺了塔尖,却不知该用何种材料、何种结构去将其完美续接。
没有头绪,毫无方向。
焦躁与执着在心中交织。岳不群不甘心就此放弃,他开始尝试各种笨拙却又直接的方法。他意念微动,操控着那五道紫霞真气,不再追求内在的剑意交融,而是试图按照现实中五岳山脉的地理方位进行“摆放”——嵩山居中,华山居西,泰山居东,衡山居南,恒山居北。
他就像一个得到了五块形状各异、属性不同瑰宝的孩童,试图将它们如同拼积木般,强行组合成某种自认为合理的形状。
然而,武学之道,尤其是这等涉及不同属性真气与剑意精微变化的至高法门,岂是简单的几何拼图?
五岳剑意,源于不同的山川地势、武学理念,其内核迥异,甚至在某些方面相互冲突。强行将其按地理方位排列,非但不能引发共鸣,反而瞬间激化了它们之间固有的排斥性!
“嗡——!”
五道原本还算温顺的紫霞真气,在岳不群这种粗暴的“摆放”下,骤然失去了平衡!如同将相克之物强行塞入一个狭小空间,刹那间,剑气紊乱,真气暴走!
五道真气疯狂闪烁、碰撞、撕扯,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响。一股混乱而狂暴的力量以岳不群为中心猛然爆发开来,将他周身堆积的典籍吹得七零八落!
岳不群脸色剧变,心中大叫不好!他没想到自己的尝试竟会引发如此剧烈的反噬!慌乱之下,他急忙催动更强大的心神力量,试图强行镇压、理顺这五股暴走的真气。
但此刻的真气,已如同脱缰的野马,又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的火药桶,其内部蕴含的冲突能量已被彻底引爆。强行镇压,无异于火上浇油!
“噗——!”
岳不群只觉得胸口如遭重击,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忍不住直接喷了出来,溅落在身前的地板和散乱的典籍上,点点殷红,触目惊心。
万幸的是,在最后关头,他超卓的武学本能和紫霞神功深厚的根基发挥了作用。在真气即将彻底失控、反噬经脉的前一刹那,他硬生生切断了与那五股真气的绝大部分联系,并调动护体真气护住了周身要害。
“轰!”
一声沉闷的气爆声在五楼空间内回荡。那五道失控的紫霞真气最终在混乱中猛地爆散开来,化作一股混乱的气浪席卷四周,将书架震得嗡嗡作响,丹炉里的余烬都扬起了不少。
岳不群脸色苍白,气息紊乱,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感受着内腑传来的阵阵绞痛。他心中一阵后怕。
“好险……若不是最后关头反应快,及时撤力护住心脉,恐怕经脉都要受到重创……”他暗自庆幸,同时也感到一阵无力。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经脉受损,莫说推演剑法了,就连接下来关乎生死存亡的围剿东方不败之战,都将受到严重影响,甚至可能无法参与。那后果,绝非他所能承受。
他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景象,以及自己吐出的鲜血,不由得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岳不群调息良久,直至内息重新归于平顺,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几分红润。他望着空中尚未完全散尽的紊乱气机,眼中非但没有气馁,反而闪过一丝倔强与不服。
“方才定是顺序不对!”他心中暗道,不信邪地再次凝神静气,将紫霞真气重新划分为五道,小心翼翼地模拟出五岳朝宗剑那五种迥然不同的剑意。
这一次,他摒弃了之前按照地理方位摆放的思路,开始尝试各种看似可能产生奇妙反应的排列组合。
然而,结果却如同宿命般再次重演。
几乎就在他刚刚将五道真气按照新的“顺序”摆放妥当的那一刹那,细微的平衡便被瞬间打破!五种剑意如同水火不容,立刻相互排斥、冲撞,真气再次陷入暴走!
所幸,这一次岳不群已然有了经验。在真气出现紊乱苗头的瞬间,他便立刻催动心神,以更为精妙柔和的手法进行引导和镇压,强行将那即将爆发的冲突扼杀在摇篮之中。
除了因真气剧烈波动而引起的一阵气血翻涌之外,倒也没有再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一次失败,并未让岳不群退缩。他深吸一口气,抹去额角细微的汗珠,眼神反而更加专注。
两次、三次……十次……一百次……
时间在这一次次的尝试与失败中悄然流逝。岳不群完全沉浸在了这种近乎偏执的推演状态之中,早已忘记了时辰,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心中只剩下那五道变幻不定、却始终难以真正融合的剑意。
他只知道,内心深处那个声音无比肯定——这套剑法绝对还有提升的空间,还能继续推演! 前辈祖师留下了框架,而通往圆满的道路,需要他来走完。
然而,现实的残酷却一次次地打击着他。他就像是一个被困在迷宫深处的人,明明知道出口存在,却始终找不到那把关键的钥匙,只能凭借着一种模糊的直觉和不服输的韧劲,用这种最原始、最笨拙的“试错”方法,在无数条可能的路径中盲目地摸索,希冀着某一次偶然的排列,能够触动那玄之又玄的关窍,为他指引出正确的方向。
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
在一次尤为剧烈的真气冲突被强行平息之后,饶是以岳不群坚韧的心志,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心力交瘁与深深的沮丧。他缓缓垂下头,散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略显疲惫的双眼,口中发出近乎无意识的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带着浓浓的困惑:
“难道……这个方式……根本就不对?”
就在岳不群因无数次失败而心生沮丧,垂着头喃喃自语,对自己的方法产生深深怀疑之际,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身下光洁的木地板上。
那里,刻画着一个巨大而清晰的八卦图案。线条古朴流畅,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卦象环绕中央太极,分布井然。这显然是陶仲文平日在此炼丹时,用以对照五行八卦方位、调和炉火与药性的辅助图形。
这本是寻常之物,在此处出现合情合理。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这个平日里被岳不群忽略的图案,却如同一点星火,骤然落入了他那因苦苦思索而近乎干涸的心田!
岳不群的眼睛猛地瞪大,死死地盯住了那副八卦图,一眨不眨!
他的瞳孔之中,倒映着那黑白分明、循环不息的太极与八卦。但在他此刻异常活跃、近乎顿悟的精神世界里,看到的却远不止于此!
仿佛有一幅幅源自道藏精髓、阐述天地至理的图卷,在他眼前飞速地轮番闪现,与那八卦图交相辉映:
太极——混沌初开,阴阳始分。
两仪——阴阳互动,衍生万物。
三才——天、地、人,三界共生。
四象——少阳、太阳、少阴、太阴,四时轮转。
五行——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构成物质基础。
六合——上下四方,宇宙空间。
七星——北斗指引,星辰轨迹。
八卦——推演万物,变化无穷。
九宫——空间方位,奇门遁甲之基。
十方——天地八方加上下,涵盖一切方位。
这十幅象征着道家宇宙观与变化哲理的图案,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疯狂轮换、碰撞、交织!它们彼此关联,层层递进,构成了一个无比宏大而精密的体系。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是过去了漫长的一瞬,还是短暂的水恒。
终于,那疯狂轮转的意象渐渐放缓、定格。
当岳不群再次睁开双眼时,他眸中所有的迷茫、沮丧与混乱都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彻本质的清明与专注。
此刻,他眼中看到的,不再是那包罗万象的八卦,也不是其他玄奥的图卷。
只剩下那一幅——五行图!
金、木、水、火、土,五种基本元素,相生相克,循环不息。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牢牢地锁定在这看似基础,却蕴含着天地间最根本运行规律的“五行”之上。
一个前所未有的、清晰无比的思路,如同拨云见日般,在他心中豁然开朗!
原来,钥匙……一直就在最基础的地方!
岳不群身躯剧震,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死死盯着那五行图,嘴唇哆嗦着,喃喃道:“五岳……五行……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瞬间贯通了一切关窍。
“远霄、远岚二位祖师,是以五岳山川之形、之性,衍化出五派剑法风格,再将其升华成不同剑意,最终组成‘五岳朝宗’剑阵。”
“我此前一直拘泥于剑招剑意的简单叠加,却忘了这最根本的天地至理!五行轮转,才是推动剑阵生生不息,演化无穷的真正动力!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