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不群的全部心神都用在调息和警惕左冷禅身上,哪里料到丁勉会不顾左冷禅之前的命令,在此时悍然偷袭?等到那凌厉的掌风及体,刺骨的杀意让他寒毛倒竖时,再想闪避或格挡,已然来不及了!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充满了惊怒与一丝绝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致命的掌影在瞳孔中急速放大!体内残存的内力根本来不及调动!
‘我命休矣!’ 一个念头划过岳不群脑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破空之声尖锐响起!
只见一物,如同暗夜中的流星,以极快的速度,从官道旁的密林黑暗中激射而出,其目标,并非丁勉本人,而是他拍向岳不群头颅的手腕!
那东西来得极其刁钻,速度奇快,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
丁勉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击杀岳不群上,感受到侧面袭来的威胁,身为高手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他拍下的手掌不得不猛地一滞,手腕一翻,变拍为格,土黄色的掌力扫向那飞来之物!
“啪!”
一声脆响!
那东西被丁勉的掌力扫中,顿时偏离了方向,斜斜地飞了出去,掉落在地。
虽然只是这电光火石间的耽搁,但对于岳不群而言,却是救命的一瞬!
他强提最后一口真气,身体如同安装了机括般,猛地向侧后方翻滚而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丁勉那必杀一掌的核心范围!虽然被掌风边缘扫中,气血一阵翻涌,但终究是避开了头颅要害,与丁勉拉开了数丈的距离。
“谁?!藏头露尾,给老夫滚出来!” 丁勉一击落空,又惊又怒,霍然转头,目光如电,射向那暗器飞来的方向,厉声喝道。
而惊魂未定的岳不群,以及刚刚被惊动、强行中断调息、脸色阴沉看向场中的左冷禅,也都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那救了岳不群一命、此刻正静静躺在地上的“暗器”。
月光与水汽的映照下,那东西的轮廓清晰可见。
那并非什么奇门暗器,而是一柄剑鞘!
一柄样式古朴,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剑鞘!
在看到这柄剑鞘的瞬间,刚刚还杀气腾腾、怒不可遏的丁勉,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整个人猛地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月光与水汽的映照下,那柄样式古朴的剑鞘静静地躺在泥泞中。
当丁勉的目光彻底聚焦在这剑鞘之上,看清其每一个细节——那熟悉的暗沉木质,那与他记忆中一般无二的、代表着嵩山掌门权威的独特云纹装饰时——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
他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猛地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方才那滔天的杀意与怒焰瞬间被一股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无法抗拒的冰寒恐惧所取代!冷汗,如同泉涌般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衫,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与空中飘洒的冰冷水汽混合在一起。
这剑鞘……他太熟悉了!这正是掌门师兄左冷禅那柄从不离身的阔剑的剑鞘!
与此同时,同样死里逃生、心有余悸的岳不群,也顺着剑鞘飞来的轨迹,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了其来源——赫然正是那刚刚盘膝坐下、此刻却已睁开双眼,面色阴沉如水的左冷禅!
左冷禅甚至没有去看岳不群,他那双冰寒刺骨、蕴含着无尽威严与怒意的眸子,如同两柄无形的利剑,死死地钉在了丁勉身上。
寂静的夜空下,左冷禅那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寒渊中传来,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耳边:
“丁——师——弟。”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带着千钧的压力。
“怎么了?莫非……本座方才说的话,‘胜负未分之前,任何人不得插手’,在你丁副掌门耳中,已然……不管用了?”
这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丁勉的心口。他浑身一颤,脸色由煞白转为一种死灰。他知道,自己触犯了左冷禅最大的忌讳——公然违逆其命令,挑战其权威!
丁勉猛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声音带着恐惧与一丝不甘的辩解:“掌门师兄息怒!师弟……师弟绝无此意!只是……只是那岳不群,乃是我嵩山一统五岳之最大障碍!今日若不趁此良机将其铲除,后患无穷啊!师弟……师弟全是为了掌门师兄的霸业,为了嵩山的未来着想!一时情急,这才……这才……”
他试图用“门派大义”来为自己开脱,来打动左冷禅。
然而,左冷禅闻言,嘴角却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
“为了我的霸业?为了嵩山的未来?” 他缓缓重复着这几个字,语气中的讥讽之意毫不掩饰。
“丁师弟,若我左冷禅的敌人,还需要靠你来‘帮忙’铲除……若我连一个油尽灯枯的岳不群,都需要靠属下违令偷袭才能取胜……”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的心脏:
“那我左冷禅,就算勉强当上了这五岳盟主,又有什么意义?!一个需要靠下属违令才能扫清障碍的盟主,配得上这盟主之位吗?!你说呢?我‘忠心耿耿’的丁——师——弟?!”
最后那声“丁师弟”,充满了无尽的压迫与质问!
场面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那飘洒的水汽似乎都要被左冷禅那冰冷的杀意冻结。所有十三太保,包括那些老牌高手,此刻都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左冷禅那可怕的目光对视。
丁勉跪在泥泞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知道,任何辩解在此刻都是苍白的,甚至可能引来更可怕的后果。他猛地以头叩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颤声道:
“师弟……知错了!请掌门师兄责罚!”
“知错了?” 左冷禅冷冷地俯视着他,“那你告诉本座,你犯了何错?依我嵩山门规,又当如何处置?”
丁勉心如死灰,却不敢有丝毫迟疑,背诵道:“嵩山门规第七条:外出执行任务,不遵上级号令,擅自行事者……当受……三刀六洞之刑!”
“三刀六洞”四字一出,周围几位老太保,如仙鹤手陆柏、大阴阳手乐厚,脸色都是一变。此刑极其残酷,三刀下去,六个窟窿,即便以丁勉的修为,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武功大损几乎是必然的!
陆柏忍不住上前一步,躬身劝道:“掌门师兄!丁师兄他也是一时糊涂,念在他多年来为嵩山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能否……从轻发落?”
乐厚也连忙附和:“是啊,掌门师兄,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是否……”
“闭嘴!”
不等两人说完,左冷禅猛地一声厉喝,如同平地惊雷!他目光如电,扫过陆柏和乐厚,那眼神中的冰冷与威严,让这两位八品上的高手都感到一阵心悸,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功劳?苦劳?就可以藐视门规?就可以公然违逆本座之令?!” 左冷禅声音森寒,“今日他丁勉可以为了‘大义’违令,明日你们是不是也可以为了别的理由抗命?!嵩山派的规矩,难道是儿戏吗?!”
他目光扫视全场,所有接触到他那冰冷目光的太保,无不深深低下头去,心中凛然,再无人敢出声求情。他们明白,左冷禅这是在借丁勉立威,是在用最残酷的方式,重申他在这嵩山派内,说一不二的绝对权威!
喝止了求情,左冷禅的目光重新落回跪地颤抖的丁勉身上,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丝,但那冰冷依旧:
“既然你已知错,也还记得门规……看在你多年苦劳,且初衷……或许真是为了门派的份上。”
他顿了顿,宣判道:“本座法外开恩,三刀六洞,免去两刀四洞。只受一刀两洞,以儆效尤! 其余人等,以此为戒,若再有人胆敢违令,定斩不饶!”
一刀两洞!虽比三刀六洞轻了许多,但依旧是极重的刑罚!尤其对于丁勉这等身份地位的副掌门而言,更是奇耻大辱!
丁勉闻言,身体剧震,脸上闪过一丝屈辱与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庆幸。他深知,这已是左冷禅能做出的最大“宽容”了。
“谢……掌门师兄……开恩!” 他声音沙哑,重重叩首。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丁勉缓缓从自己的靴筒中,抽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他没有任何犹豫,脸上闪过一抹狠色,右手紧握匕首,对准自己的左胸,猛地刺了下去!
“噗嗤!”
利器入肉的闷响令人牙酸!
匕首精准地从前胸刺入,穿透身体,从后背透出寸许长的刀尖!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破烂的衣袍。
丁勉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青筋暴起,但他硬是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惨嚎。他拔出匕首,鲜血流淌得更加汹涌,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
左冷禅自始至终,都用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看着,直到刑罚执行完毕,丁勉踉跄欲倒,他眼中的寒意才略微收敛了一丝。
“乐师弟。” 他淡淡开口。
“掌门师兄!” 乐厚连忙躬身。
“为他止血疗伤,扶下去好生看管。”
“是!”
乐厚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丁勉,迅速点穴止血,搀扶着他,快步离开了左冷禅与岳不群的对峙核心圈,走向外围。
处理完丁勉,左冷禅周身那冰冷的威压稍稍收敛,但目光转向岳不群时,依旧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杀意。他看着依旧盘坐于地、抓紧每分每秒调息的岳不群,声音如同寒铁摩擦:
“岳师弟,方才这出‘清理门户’的戏码,可还入眼?”
岳不群缓缓睁开双眼,眼底深处紫气微不可察地流转,竭力平复着体内依旧紊乱的气息。他脸上挤出一丝略显虚弱的笑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维,回答道:
“左师兄御下严明,赏罚分明,深明大义,岳某佩服。难怪能将嵩山派治理得如此井井有条,威震江湖,稳坐我五岳剑派之首的宝座。今日一见,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
他这番话,看似由衷赞叹,实则字字句句都在强调左冷禅的“掌门”身份和嵩山的“强大”,既是缓和气氛,更深层的目的,则是继续拖延时间。每多一息,他就能多恢复一丝宝贵的内力。
左冷禅何等人物,岂能听不出这弦外之音?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直接戳破了岳不群的意图:
“哼,岳不群,收起你这套虚伪的把戏!你这点拖延时间的小伎俩,以为本座看不出来吗?有意义吗?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被左冷禅毫不留情地识破,岳不群脸上却并无丝毫尴尬之色,反而显得异常坦然。他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平静地迎向左冷禅,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无奈,却又隐含着一丝不屈:
“左师兄明察秋毫,岳某这点心思,自然是瞒不过你。” 他顿了顿,继续运转紫霞神功,感受着丹田内一丝丝重新汇聚的微弱真气,坦然道,
“诚然,或许是苟延残喘。但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于人?岳某技不如人,落得如此境地,无话可说。但既然尚有一线生机,能多恢复一分气力,便多一分挣扎的资本,多一分……或许能见证下一刻未知变数的可能。此乃求生之本能,何乐而不为呢?”
他这番话,既承认了自己的劣势与意图,又点明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弱者抓住任何机会挣扎求存的合理性。姿态放得极低,却又不失其风骨,让左冷禅一时间也难以找到立刻发作的理由。
左冷禅眼神冰冷地注视着岳不群,并未立刻动手。他自然也需调息恢复,方才硬接“紫耀轮回”以及动用“万籁俱寂”,对他消耗亦是极大。岳不群的拖延,某种程度上,也给了他喘息之机。只是他占据绝对优势,不愿让岳不群如愿恢复太多而已。